废井苔冷,荒园露滋。
景执老道站在院子左侧,看了一眼地上的水井旁边,长满了说不上是锈迹抑或是苔藓的物事。
他再往井中一探,见到深深的井水中,倒映出鹤发鸡皮的自己。
我也命不久矣了,死前可以亲眼见到景闻入门玄极圣地,倒也不负王尸姐姐之托,没忘了履行京氏祖灵谕令。
至于景闻能否复辟涿国,老道心中其实并没有底。
祖灵谕令只是非常模糊地指示“京氏复辟机缘在玄极阵宗”,京氏的何人、何时、几成把握能让京氏一族复辟,祖灵都没有详述。
因此,他反倒只希望景闻能好好活着,将京氏王尸的血脉延续下去,由后人去做这件艰难的事。
这孩子从小学习祭祀术的天赋颇高,却因为这道兴纪的天地灵气异常不适用于祭祀术而无法印证祭祀术成果;
她又转为学帝王之术,虽然对于权谋不如何擅长,但到底也兢兢业业,十分勤恳;
然而到头来,她甚至不能见到王尸姐姐跟姐夫的最后一面……
我这外甥女啊,命途多舛。
良久,老道的白色长须微微颤动,从口鼻之间长出一口气,混入这南抚郡的烟雨寒露之中,叹道:
“物有千变,人有万变。若要不变,黄土盖面……”
……
宁同城中,陈小珍双手轻抚卷轴,闭眼感受着地上那从小伴随自己长大的大黄,前尘往事不断在脑海间溯回。
十六年前,它不过十一二寸的大小,常常黏在自己身后跟着出门,一副虎头虎脑、追蜂捕蝶的憨厚模样;
九年前,它在半夜里被揍得遍体鳞伤,却依然死命咬住那蟊贼的大腿,从紧紧闭合的牙缝里挤出呜咽与怒吼,一副英勇模样;
两年前,它开始垂垂老矣,毛色黯淡,皮肤松动,每日要睡许多个时辰,唯独对着自己的时候,尾巴仍会勉力摆动,一副放心不下我的模样……
陈小珍悲从中来,眼角再次湿润。
“屋中似是有一人,要进去吗?”
乐浔自窗外略略一观,见到一个男子身影跌坐在床边,兀自不动,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于是回过首来问询小师弟。
“我且问问此间主人,”张栩阖上双眼,在心中沟通远在宁同城的那副卷轴,“屋内似有一人,可要进去看看?”
陈小珍闻言却是轻咬嘴唇,发怔许久,没有言语。
“阿珍,张道长问你话呢?”
王掌柜见身旁的女子久久不肯回答,轻轻触碰其手背,却见后者惊慌失措的将手收回。
“有人?怎么会呢?不可能……”
陈小珍诧愕地嘀咕着此话。
“这是什么话?你家里不是还有你爹吗?”
一旁的陈阿聪挠了挠头问道。
“我爹,呵……他怎么可能在家?怕是早就死在哪家酒肆里了。毕竟陈敬荣他呀,是个酒仙转世呢。”
提及父亲,陈小珍的措辞从一开始的揶揄,逐渐变得激烈:
“这人每每酒醒了,便要找到我娘,抢几枚铜钱去沽酒。
“自我懂事起,家里的事他从未理会过,整日在酒臭味里过活,偶尔醉醺醺地写些狗屁不通的文章。
“后来我娘病死,陈敬荣竟将我娘从娘家带来当嫁妆的的唯一玉簪典卖,呵!我听村人说,他就此换得一个半月酒钱!足足三年,不见其归家。
“家里只剩大黄陪我过活,足足三年!……”
陈小珍气得浑身抖如糠筛,将不知对父亲压抑了几年的深恶痛疾,悉数宣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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