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相没有说话,步子却缩了回去,终是站在一旁让御帛军将那个哭天抢地的宫女拉了下去。
宫女的哭声瞬间断绝,承乾宫里好像吹过了一阵秋风,文武百官不敢吭一声。
半晌后,跪在大殿中央的萧将军终于支持不住,身子稍稍往前一倾,金属铠甲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凌日眯起来的眼睛忽然睁开,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
“陛下,您还没说怎么处理沃顿人叛乱的事…”总管太监小声说道。
“叛乱?”凌日像是如梦初醒,刚才萧将军那些话像是对牛弹琴,“继续派兵。十万不行,就二十万。二十万不行,就五十万、一百万。朕就不信,一个小小的沃多国敢跟大晏抗衡。”
“陛下,不能啊。一旦派重兵,臣恐边庭血海,遍野哀鸿,城郭淹没,民怨沸腾,民不聊生啊。”
凌日心烦意乱,断然说道:“大晏沃土万里,何处不能为家?难道那些百姓非要呆在两国边界么?”
“陛下,沃多人叛乱事出有因,倘若我们因势利导,这场兵祸是可以避免的。”
凌日无心听这么多劝谏,便一掌击在了面前的长条白案上,怒声喝道:“究竟你们是大晏皇帝,还是朕是?”
“陛下!”文武百官齐刷刷的跪在了他面前,一个个形如丧家之犬,又是哭又是喊,吵得凌日更不想呆在这承乾宫中。他一句话没说便拂袖而去,圣驾驶入了凝华宫,任谁来央求也不见。
落日的余晖里,晏相手扶承乾宫外的汉白玉栏杆,面露忧色。
国之将颓兮,必有妖孽生。鹊巢鸠占兮,孤凤不引凰。
晏御庭忽然想起了十余年前的一个深夜,途径甘露寺时,听到一个僧人远远的吟唱。那时的他还只是个不起眼小吏。
国将亡于妖孽。
他与前任丞相两人小心堤防了十几年,到头来依旧是防不胜防。这要亡国的妖孽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皇上。
帛夕塔咸鱼翻身的消息传到了凝华宫与长乐宫,淑妃气得摔盘子,而凝妃却没有任何反应。雪燕见主子一脸事不关己,心里有些着急,“主子,您怎么不着急?那个欲嫔已经变成了欲妃,只怕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跟您平起平坐了。”
南宫紫凝闻言淡淡勾唇,“雪燕,你的话真是越来越多了。本宫就是想让欲妃跟我平起平坐。”
雪燕一愣,“为什么啊?”雪燕不懂,多个欲妃就多了个竞争对手,多个人跟南宫紫凝分享凌日。
南宫紫凝幽幽叹息,“就算没有欲妃,也会有个什么妃冒出来…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对着铜镜理着云鬓,整理着头上钗环,雪燕急忙凑了上去帮忙。
“娘娘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呢,皮肤也比从前更加细滑,看来薛大夫的药还是很管用的呢。”雪燕讨好的说道。
南宫紫凝的放在金钗上的手倏地缩了回来,回过头去狠狠瞪了一眼雪燕。
“娘娘…奴婢多嘴了…”雪燕吓得低下了头,退得远远的。
“你这张嘴,真该管管了。什么事兜不住,本宫还怎么仰仗你?”南宫紫凝小声训斥道,明明气得要死,却不敢大肆声张。
“娘娘,奴婢知错了…您不要生气了…”雪燕求饶。
南宫紫凝坐到了圆凳上,气得不去看雪燕。然过了一会儿,她似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便又转过脸来,对雪燕说道:“薛大夫的事你还对什么人提起过么?”
雪燕迅速摇了摇头,说道:“娘娘,奴婢对天发誓,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那些药呢,你放到何处了?”南宫紫凝并不放心,她再三追问着。
“奴婢都藏在了厨房的地砖下面…”雪燕说道此处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抓住南宫紫凝的胳膊,央求道:“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刚才只是一时口快,绝对没有旁的意思。舅老爷请人给娘娘治病的事,雪燕也没有对外人提起…呜呜…”说着,居然哭了出来。
南宫紫凝有些闷,一方面为雪燕心直口快恼怒不已,有这么个丫鬟在身边无异于藏了个隐患。另一方面则是担心她娘家为她偷请宫外大夫的事情曝光。宫里有太医,而她却不宣,让自己娘家请一个江湖郎中来治病,此举不但招人议论,更是违反宫规的事。
雪燕还在哭,南宫紫凝推了她一把,说道:“好了,你别哭了,都把本宫哭乏了。”
雪燕一听,急忙收住了眼泪,站起来扶着南宫紫凝进到了内殿。服侍她躺下,又给南宫紫凝盖上了锦被。
她走后,南宫紫凝缓缓睁开了眼睛,手不由自主的放到了自己的小腹,都是这肚子惹的祸。想她入宫已有数年,从入宫之时就是凌日的心头肉掌中宝,凌日疼她疼得不得了,可是她却连一男半女都没有生下,不能不让人惋惜。
雪燕口中的薛大夫便是南宫紫凝娘家为她请来的郎中,想尽快让南宫紫凝生下凌日的血脉,好巩固她在宫中的地位。只可惜,药吃了几副,她的气血调养好了,肚子却没什么动静,给她心中更添一份烦闷。
半月后,秋华殿整修完毕,当帛夕塔再次踏入时这里已然换了一片景象。秋华殿原就是宫里规模宏大的宫殿,因为年久失修部分显得破败不堪,经过这次修整重焕了新生。
内务府又给帛夕塔多加了一个宫女,叫做梅香。帛夕塔不想要,春梅冬雪两人照顾她已经十分周道,何必再用第三人?内务府的人执意要留下,帛夕塔便让梅香也住进了秋华殿。
一日,帛夕塔正闲来无事,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回头看正好看到身穿墨绿锦袍的太监匆匆的入门。春梅迎上前,问道:“崔公公何事啊?”
“皇上有旨,要欲妃娘娘过宫。”崔太监说道。
黄顶轿子等在了门口,帛夕塔面如土色。
“春梅…能不能跟他说,说我病了…我不想去…”帛夕塔说道。春梅大惊失色,急忙堵住了帛夕塔的嘴,“主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要知道在这宫里,有多少想侍寝都不行。”
“传出去,是要坏事的!”春梅说道。
帛夕塔怏怏的咧唇,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啊。让他们换人吧。”换那个凝妃,对了,换那个淑妃好了,她们都爱凌日爱得要死。帛夕塔在心里想着。
孰料春梅抓住帛夕塔的胳膊,力量之大仿佛要捏她的骨头。帛夕塔惊异,春梅的力气居然这样大。
“主子,现在不是你闹情绪的时候。还记得奴婢跟您说的么?皇上是您唯一的靠山…”春梅说道,帛夕塔深深的看着春梅,后者的眼神有些躲闪。
“春梅…”帛夕塔想起了淑妃那次来找茬时,对春梅充满敌意的态度,还有那个大家都讳莫如深的月嫔,她想问一问,却来不及张口。
“欲妃娘娘,轿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崔太监已经等不及,眼看天色渐暗,凌日与摩罗国使者的宴会即将结束,可他还没把人送到承乾宫。
“我去。”帛夕塔态度软化,春梅似是松了一口气,为帛夕塔更衣沐浴,亲自送她登上了那顶黄顶的轿子。
轿子上,帛夕塔惴惴不安,心中万分恐惧。上次凌日对她毫无温柔可言,如今噩梦又要降临在自己身上…她很想逃,可是这么大的皇宫,陌生的时空,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轿子抬进了承乾宫的院子,低垂的夜空,星星宛若触手可及,帛夕塔却觉得压抑得快要把人逼疯。
桌上的香炉里放着一支燃烧了一半的龙涎香,凌日却不在承乾宫里。帛夕塔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龙榻边缘,她坐下又觉得不妥,立即站了起来,像是十分避讳这张精美又豪华的龙榻。她找了个凳子坐着,手撑在桌边等待着被吃干抹净的命运。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门外传来太监们尖利的通报声。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身金丝蟒袍的凌日正站在门口,空洞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凌日见到帛夕塔时微微一愣,然而他旋即想起自己晚宴前翻了她的牌子,她应该在这里。
帛夕塔一看凌日寄来,便紧张的从圆凳上弹了起来,两眼巴巴的看着这男子。
“半月不见,爱妃连话都不会说了么?”凌日皱起眉头,半是调侃的说道。
“皇上…万福…”帛夕塔说道,在心里痛骂凌日。
“这还差不多。”凌日不屑的哼了一声,他站衣架前,两臂伸直像是在等什么。
帛夕塔脑袋还是一片茫然,凌日等了一小会儿不见人,便粗声粗气的吼道:“愣着干什么,难道要朕自己动手么?”
夕塔浑身上下一机灵,她哆哆嗦嗦的走到凌日面前,眼睛埋得很低,紧张的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她两手颤抖着伸向凌日的领口,怎奈何那扣子像是跟她做对一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解不开。
该死的龙袍,该死的凌日…帛夕塔一遍遍的腹诽,扣子却越来越紧。
“真是笨得要死…”凌日嫌弃的说道。今夜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很好,帛夕塔笨手笨脚的蠢模样并未激怒他。
就在这时,凌日却按住了她的手。
“不必。”他说道。
“啊?”帛夕塔耳朵里塞了毛,反问道。他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帛夕塔警惕的看着凌日。
“爱妃不必摆出这样的表情,朕今夜招你并不是为了那件事。”凌日当着帛夕塔的面,从暗格里取出了夜行衣,自己利索的换上,完全把帛夕塔当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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