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这花布,地瓜花,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带好东西回来了,都见着挑着挑子了么!”
一位农村大姐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此时两边屋里东瞅瞅,西看看,直到掀开了挑子上盖着的麻袋,这才欣喜的翻着里边的物件。
刘雷挠了挠头皮,龇牙咧嘴的看着陷入疯狂的婶子,求助的眼神望向老妈那边,这可是李峰给的布票,专门在京城百货大楼挑的好布,回来讲媳妇用的。
看着大婶粗糙的大手在花布上摩梭,还在身上比划,刘雷脑门直抽抽,快原地爆炸了,这要摸脏了,可不好送人了。
“放下,那是我儿子带回来的,我这当妈的都不给一尺,哪里轮的上你,这可是京城带回来的一等品,别说县里的供销社,就是市里的国营商店,都买不到这样好的!”
李峰大舅妈此时也红了眼,鼻子里喘着粗气,剜了儿子一眼,赶忙去把花布收了起来。
昨晚光顾着分钱了,拿到钱第一时间想的是找哪里藏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这挑子里的东西,没想到儿子,还带了这些好东西回来,一边吹嘘,一边肉疼。
“地瓜花,哎幼,还有麦乳精,你们这真的比城里过得都好!”
随着挑子里的东西一点点被翻出来,众多拿着钱的,都看起了热闹,好多家伙什,可是连大队干部家都没有的,这去一趟京城,回来还真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得了得了,敲锣了,走,走,上工去!”
李峰俩舅妈,此时终于放下了介怀,目光对视一眼后,选择一致对外,先把外人轰走。
“妈,妈,布,布票是小峰给的!”
看着自己老妈跟婶婶俩人,围绕着东西,七嘴八舌商量着分赃,赶忙委屈巴巴的说到,你俩分归分,手电筒啥的枕巾啥的,随意你们整,但布票弄来的不容易,那块花布,你们可别惦记着。
“好了,都多大人了,别在这丢人现眼,都去上工去,雷子,你今天不上工,去,跟你村口家大婶,去讲亲!”
直接打断了俩上了头妯里,连着轰走,老爷子的烟锅子此时无比好用,抽烟敲人都用得上,指了指村口方向,就把今天大孙子的行程给安排了下来。
别说,昨晚洗了个澡,今天换了身衣服,李峰发的白背心,他嫌土给了表哥,上边印着红星轧钢厂五个鲜红色的大字,还是崭新的,配上老京城布鞋,还有黑布裤子,挺像那么回事。
“拎着这个包,去了抓把糖,跟姑娘家多聊聊,多讲讲城里的事儿,问就讲以后还能带她去京城,每个月挣得不比工人少!”
“可听到来!”
一顿大声呵斥,把一脸懵的刘雷魂给喊了回来,老爷子这别看年龄挺大,说出的话的还是很有内涵,这为了大孙子的对象,看来也不少琢磨。
“爷爷,我搁那边,房子都没有,怎么会带人家过去!”
老实的刘雷,看来是不想骗小姑娘,低着脑袋,一脸惭愧的小声都囔着。
“唉,你个傻娃子,怎么拧不过来弯,看上了,就多说好话,先把姑娘带回来了,去不去那是以后的事儿,人家跟你,总归有点念想!”
李峰外婆,作为过来人,也跟着劝了起来,真怕钱花了,这个犟种,带不回来人。
“我跟你讲,雷子,钱,你跟你大婶子自己商量,反正今晚,我得看到你带人回来,带不回来人,你也别进家门!”
还是李峰大舅此时给力,板着个脸,脱了鞋,虎视眈眈的看着儿子,让他出远门,目的不就是挣钱找媳妇,现在一个目标完成,就差下一个目标,哪能不跟着吓唬道。
“没这么快的,爸,小峰都谈了好久,才结的婚!”
“你管,人家是城里,有那个时间,你土里刨食的玩意,你还想拖多久,赶紧去!”
总归儿子穿的新衣服,也不好添上鞋印,连唬带吓,才总算把儿子湖弄了出去。
“行了,今天交公粮,强子,你也去大队,把工分买了,交完公粮正好分各家的!”
屋里头安排好各自的事情,大门紧锁后,各家朝着预定位置,快马加鞭赶了过去。
至于刘雷,此时拎着布包,犹犹豫豫的往村口赶去。
“雷子,赶紧的!”
村口的大妮此时都等着急了,头顶上蒙着块红碎布,大老远就能瞅见,一看就知道是红人,带着有些发懵的刘雷,就这么沿着村上的小路,往赵户那边走去。
“去了别多说话,听你婶子的,喜欢就跟婶子讲,婶子帮你说和!”
都经历过多少次,中年婶子大妞,见过多少一开始羞羞答答的小青年,见着女的,喜欢的都走不动道,路上一边问刘雷的情况,一边琢磨到了女方家怎么讲。
“大妞,这是谁家的?”
田埂上,不时能碰见熟人,看到头上顶着块红碎布,就知道红人来了,下地的农民们,双手扒在锄头把上,好奇的打量着刘雷。
“本家的大侄儿,今天女同志可都在水渠那边?”
“你找三老头家的丫头吧,哈哈,行行行,在挖水渠,赶紧过去吧!”
两眼发直的刘雷,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布娃娃,低着脑袋,任由别人拖动,在水渠边,看到那么多同龄女孩子,光着胳膊,在那干活,脑袋都快缩脖子里了。
“京城回来的,人家可是吃城里的粮食,二丫头,你自己看,身高马大,一把子好力气,身体还好,别错过机会!”
在姑娘们的银铃声中,一位光着脚丫的姑娘被众人推了出来,两个年轻人,都害羞的不敢直视对方,只能偷偷摸摸一瞥,才窥见对方全貌。
偶尔,目光撞到一起后,两个人还会跟鹌鹑一样,同时低下脑袋。
“我,我听我爸的!”
姑娘家面对红人咄咄逼人的目光,总归有些招架不住,没想到上工干着活,就碰上相亲,跟白白净净的刘雷一比,自己挖水渠,脚上,脸上,胳膊上都是泥巴,遮都遮不了。
“你这边呢,雷子,这姑娘你也看到了,虚岁二十二岁,屁股大好生养,准能给你生个男娃!”
那时候的相亲,就是这样,很短暂,也很干脆,有的时候,那一眼,就决定着往后终身的伴侣,对于身材高挑的刘雷来说,模样只要干净,那就远超周围小伙子了。
“哈哈,二丫,你们看,二丫害羞了,二丫,你要不要,你不要,我可就要了!”
同样在挖渠的小伙伴们,看着手足无措的二丫,一个跟着一个起哄,直把小姑娘羞的恨不得钻地缝。
多年后,面对孩子们的询问,很多父母都不好意思说出当年的事情。
因为条件有限,村外的水渠,村头的水库,大槐树,乃至村口磨盘边,甚至山下的小河畔,就是父母那辈初次相识相知的地方,没有山盟海誓,没有物欲横流。
有的,只有两颗砰砰直跳,摇曳不安的心,从此有了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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