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福州一隅之地,孤守无援,李弘义狂妄自立,实乃不自量力。陈枢密以传令建州、剑州、信州、汀州四州聚集兵马,我大唐王师兵锋所指,必将一举荡平逆贼,拓土开疆!”
冯延鲁想象着这样一幅场景,不禁有些心潮澎湃。
去年主张伐闽的查文徽、魏岑因为一个半吊子的“灭国”之功而得到了大量的赏赐和提拔,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闽国虽灭,南唐收到的好处其实并不多。唯有将福州彻底拿下,才能镇服表里不一的泉州、漳州等地,更能将吴越国三面包围,进而鲸吞。
这才是真正的拓土开疆,这才是天大的功劳!
李弘茂就静静地看着冯延鲁在他面前表演,然后假装跟着一起对这个丰功伟绩欢欣鼓舞。
“大王乃是代天子镇守南疆,此番攻克福州,无论何人先登,首功必是大王无疑。到时陛下龙颜大悦,大王进位一字王指日可待,请容臣先为大王贺!”
冯延鲁非常大方的画出一个大饼来,李弘茂现在这个永安王是个二字亲王,其实就有点杂牌王的意思,做亲王要做一字王,尤其是要做到秦晋齐楚那样的上国一字王,那才是做王的巅峰。
亲王嘛,他们对做官肯定是无感的,但是做王的巅峰,冯延鲁不信李弘茂不会动心。
李弘茂也很是高兴地说:“合四州之力,拿下一个孤立无援的福州,自然是指日可待的!”只要真的拿下福州了,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就凭他坐镇南方的这个身份,进位一字王那确实是可以期待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冯延鲁倒也不算给他开空头支票。
冯延鲁一看李弘茂很高兴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小王爷已经心动了,他赶紧趁热打铁地说:“大王千金之躯,只需坐镇建州,臣为建州监军使,自会带领建州诸军南下,待捷报传来,大王再摆驾福州即可。”
画饼画完了,还是说点实际的,那就是你作为皇子不用上前线,把你的建州方面部队交给我就行了。黑云都也好,天威军也好,这些部队都在你的名下,打赢了妥妥都是你的功劳,你看我这样的臣子多贴心,上哪找去?
李弘茂思考了一下,缓缓地摇摇头,说:“不妥。”
冯延鲁心里一咯噔,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小王怕不是要他们拿出皇帝的圣旨来?不然的话,胜了固然皆大欢喜,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作为皇子,竟然没有见到圣旨就同意出兵,这个责任可就大了去了。不行,得让他赶紧打消这个念头,于是他拱手道:“大王,此事乃是陛下圣裁,三省共议,枢密院和兵部筹措,并无不妥之处。”
李弘茂依旧摇头,说:“本王并非此意,实在是,本王南行之前,父皇曾单独告诫本王,说皇子守国门,亲王死社稷,只要兵事一起,本王既有军职,就必须亲冒矢石,与诸将士共进退。”
嗯,当初皇帝让他和皇兄李弘冀各自实领一军,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李璟作为艺术家,思维是比较跳跃的,自己最初是怎么想的,可能早就已经忘了。
但是,就准你们矫诏发兵,不许我密承皇帝老爹的旨意?这种话作为皇帝对皇子寄与的家国厚望,除了感动,你能说出什么不对来?
如果一定要说什么不对,那就是皇帝李璟不像会这么热血而已。但他只是文艺,文艺的人热血起来往往还比天天把热血挂在嘴上的人还要激烈。
冯延鲁也是有点傻眼,愣了一会,才想起说:“大王乃是千金之躯,岂有亲冒矢石之理?兵凶战危,自有臣等承担。”
李弘茂正色道:“昔日本王不喜兵事,陈枢密曾对本王言,国之大者,在戎在祭,本王既为皇子,守江山守社稷,都是份内之事,此乃陈枢密原话,冯监军回头去问问陈枢密。本王也是那一次深受陈枢密教诲,才幡然醒悟,既然身为皇子,就要担负起皇子的责任来。”
我尼玛,冯延鲁这时真是在心里问候了一边陈觉的女性亲属,勉强笑道:“大王忠孝,感人至深。不过大王毕竟年幼,臣等若是真让大王亲冒矢石,那也是做臣子的失格。”
李弘茂点头道:“说的也是,那本王就以黑云都和天威左厢护卫在后,冯监军与陈枢密率大军为先锋,我等共讨逆贼!”
谢谢你关心我了,所以,送死你在前面,我在后面给你收尸……不是,我在后面接应就好。
冯延鲁真是有点欲哭无泪,费了半天口舌,他想要的兵权一点没有,还凭空抽到一张开路先锋的角色卡,你兵都不给我,让我拿脑袋去开路?李弘茂的话说得又都那么冠冕堂皇,一点毛病都抓不到他的。
冯延鲁灰溜溜的回去之后细思极恐,突然发现李弘茂在这场战争中怎么都占到很大的便宜。
胜了他是首功,晋升一字王那只是开胃菜;就算败了,他还可以推脱说自己并不知情,都是被鼓动起来,而且他带兵殿后,只要把那些并不直接与敌军接触的部队带回去,那也是大功一件。
这是真的算计得好啊。
冯延鲁真想给陈觉发个短信说,这单生意不划算,弄不好还要赔本。而且这一赔本,是要把身家性命都赔进去的。
但是赔本不赔本不说,这场戏已经开锣,再怎么也只能粉墨登场了。
而送走了冯延鲁之后,李弘茂回到他的书房中,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戏耍了冯延鲁而有多愉快,反而变得凝重了起来。这是战争,一个操作不当,他一样的会有身家性命的危险。
而且这场仗南唐如果还是和历史上一样一败涂地,那他最终也一样会完蛋的!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雨大风大,却只听得到声音,漆黑的夜浓得室内的烛光一透出窗户,就被无边的风雨和黑暗吞没了。
这是在告诉他,一切只有天意,他所做的一切,就像那透出窗户的烛光一样微不足道吗?
李弘茂踏进书房,看到林仁肇、郭廷谓两员大将,看到黑云都的张云德、刘承弼,以及天威军的汤怀义、姜士衡等中级军官之后,他就又笑起来,喝道:“把窗户都打开!让光照得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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