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小哥如何称呼?”这次问话的是个矮胖,言语间亲和了不少,这自然是看着这位少爷随行的车仗,既是家在贵阳府,又有这等车帐,当不是一般人家。
“小子姓王,这位正是家父。”说着王星平便朝着车中尸首再次跪拜,又是一番哭告,这一回便是忆起不少过往,倒也有了几分真情,更是一边拭泪,一边思量着应对。
“原来是自家人,究竟是么子回事。”那红脸汉子终于淡淡的开口,旁边的高个儿连忙奉承道:“四哥和小哥你都是姓王。”
王星平见机,立刻转过身对着红脸汉子又是一拜,“恩公请受小子一礼。”
“你且先起身,小哥如何行这等大礼。”
“将军不光救了小人,还帮小人料理了仇家,当然当得这礼。”
“仇家?”
“方才小子一路跟来,亲眼看到军将们割取的首级,白天时正是这伙蛮贼劫道害了父亲,小子有家人护着才侥幸得脱,可惜就活了我一个。”
那高个子听得,脸色一阵变化,红脸汉子也不反驳。
不知是真没看见还是装的汉子心中腹诽,却不道破,问道:“你家中人可都在这里?”
“方才仔细查验过,只少了一个。”
“叫什么名字。”
“王小六,是我家的家生子。”
“看来是走脱了,车上这位又是谁人?”
“正是家父。”王星平没有丝毫不适,但还是尽量显出悲戚之色。
“公子还请节哀,总是料理后事为重。”看来车中死者便是这家的家主,看了死者穿戴,矮胖男子称呼也跟着变了。“说起来喒四哥也姓王,与公子你还是本家。”
王星平听这人又和气了几分,更放得开,便又朝红脸汉子一揖,道:“却是有缘,未请教将军名讳,小子回家必然请阿母重谢,还望能帮我安顿了家父及众家人的遗骨。”
红脸汉子面色也和缓了许多,拱一拱手,道:“请教个么子,王忠德,家中行四,你只管我叫王四就好,不必那等虚礼。”
听汉子报上名号,王星平若有所思,“这名讳和族叔却之差一个字。”
“哦?敢问令族叔的名讳是?”这话提起了王忠德的兴趣。
“讳命德的便是,和我爹爹一样,都是举人出身。”王星平并没有说谎,仅存的转生以来的记忆很明确的指向了一个结论,一个死掉的举人老爹在一群赤佬面前未必比一个活着的举人叔叔管用,更何况一族之中,两家本就相善,而那位只隔着一道院墙的族叔家中,可不光只有一位举人。
就如瞌睡撞上了枕头一般,便听那位王忠德王四哥说话都活泼了起来:“哦?可是府城王进士家?名讳尊德的那位?”贵州一地,三年一次的科考,每榜能出的进士从未超过一掌之数,就算是乡野小民也能知道在当地,进士身份意味着什么。去岁年底,新科汤进士回乡路过时的排场,佰贰堡的军汉们可是看过的。汤进士讳景明,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三甲进士,如今已经外放了河间县,这是题外话不表。
王星平整理衣衫,肃然道:“正是族伯,表字存思的,万历三十二年甲辰科高中。”一旁的高个子立刻插话道:“我说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却原来是王家少爷,难怪”
这位唤作王尊德的族伯,是那一科贵州唯一一位进士,虽然殿试已在三甲开外,但进士就是进士,无论是及第,出身,亦或同出身注:明代进士科殿试成绩分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名赐进士出身,三甲人数最多,赐同进士出身,都已经是文官中最高的一个阶级,可能三甲进士入阁为相难见,但比起纳捐的文官乃至寻常举人,毕竟有云泥之别。王忠德一众也许不知道王尊德目今已是监察御史,但肯定明白王家在本地代表的能量。这少年公子的父亲也是举人,而且是个死掉的举人,那么此番的事情便不会王家不会善罢甘休自不必说,贵阳的官场也不会坐视一介举人被土人所害,定会讨个说法。
话已到这个份上,王忠德自当有所表露,便对王星平说:“王家少爷,令尊后事喒自会帮忙,弟兄们也不会推辞,你切莫伤心了。说起来你我也是同宗,往上几代同是一个曾祖的。”
这话倒是让王星平奇了一奇,看这王四哥也是豪爽的性子,当不会诓骗人,记忆中父亲王来廷也曾与母亲提起过,祖上有一支的确是袭了军职。
思虑所及,王星平心中又是一丝小小的惊喜掠过。如何归家还另当别论,至少眼下已经安全是可以确定,而那位王四哥马上便为这安全敲上了又一重保障的印章。
“既是自家人,那也就不见外了,只今日起你便叫我一声四哥,我们都是贵阳卫佰贰堡的军士,所城距此不远,且先生上火在此将就些,明日一同回堡子,将令尊及家人遗骨都安置了。”
王星平慌忙拜倒:“小弟王星平,家中行五。”王星平前面虽然只得一个姐姐,但夭折的哥哥却有三个,这在明代也是平常,也是父亲为何看重这一个独子的因由。
“五弟,这便好了,凡事有喒做主。”说着王忠德又打发了身边人回佰贰堡报信,王家的车队被劫杀殆尽,马匹都已被射死在路边,还要去堡中找些车马来拉运,才好把遗骸收敛回去。
月光又穿透了夜晚的浮云,将一片银白正正洒在破败的车马之间,只是少年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先时的惶恐。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