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人有着典型的东方人面孔,黝黑的皮肤,深邃的眼神,打理得异常干净整洁的胡须和短发,笔挺的军装。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是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军人,即便在西班牙和瑞士的正规军中,都不见得能有堂堂仪态的军官。更好的是,此人能说一口地道的西班牙语,那就更是难得,若不是这副面孔极难混淆,他都要把朱大钊当作纯正的欧洲人了。
从他的简短介绍中,冈萨雷斯记住了朱大钊这个名字,宋人最高军事机关的实际负责人之一,昨夜战斗的总指挥。
能够在东方和野蛮人用高雅的西班牙语交流实在是战后的一桩幸事,只是野蛮二字却不敢再出口了。
然而这位朱枢密开场的一句西班牙俗谚倒不知是讽刺还是示好,倒让冈萨雷斯一时语言失据,不知如何接话。
朱大钊却道:“十四年前,贵菲律宾总督阿库尼亚阁下做下的好事,我们还时刻记在心头,不敢稍忘。”
自隆庆开海注:西元1567年以来,闽粤汉人多有移民吕宋经商的,到万历初西班牙人攻占吕宋建了马尼拉城时,华商已是遍布各岛。西班牙人在当地强征华侨充当桨手,又挑唆土人与汉人矛盾。到万历三十一年注:西元1603年时,因西班牙人多金银,传为吕宋所产,神宗皇帝遣福建官员查问吕宋机易山上金豆自生之事,被传为明国要对吕宋动兵,故而西班牙人纠合土人、日侨在马尼拉屠杀汉人两万余,血流漂杵。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余年,但对于冈萨雷斯而言,却是历历在目的故事。
彼时他刚刚参加了无敌舰队对英格兰的最后一次远征,从军队退役,经大西洋到达美洲,游历一番后,又在墨西哥趁着年后的洋流登上了前往东方的大船。
惨案正好发生在他到达马尼拉的那一年十月,整个城市都陷入了疯狂,但当狂欢结束后,总督又开始后怕,既担心与大陆的贸易中断,也同样担心来自明庭的报复。
前者的担忧非常现实,事实上下一次再有华人商船来到马尼拉城已是惨案发生的两年以后,因着贸易的中断,阿库尼亚总督不得不依靠借贷艰难维持马尼拉当局的正常运转。
但对于明庭的报复最后却被证明有些多余,随着总督特使奎瓦从澳门带回的消息以及中国商船送来的谕吕宋檄,大明朝廷和皇帝对事件的态度已经明晰,檄书中宣称对殖民者“不忍加诛”,“其海外戕杀姑不穷治”。事实证明,并非明庭不清楚西班牙人的所为,只是如果西人能够“当思皇帝浩荡之恩,中国仁义之大。”的话,便可以既往不咎,不过是一些海外弃民而已,与大明朝河清海晏四海升平的太平景象相比实在无足轻重,只是西班牙人这关过得未免轻松了些。
既有了这样的前情,冈萨雷斯的心境就显得稍稍放松,故作诚恳的道:“阁下想必知道,当日事出有因,又有奸人混迹其中挑唆。不过此事之后已俱表与大明朝廷分说清楚,皇帝在他的信中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
“大明是大明,大宋是大宋,大明不管的百姓,我大宋要管,再说了,也不是只他朱翊钧才姓朱。”
冈萨雷斯有没有听懂并不重要,朱大钊的发泄有多半发自内心,如果不是明庭对侨民的态度,东南亚后来的发展不至于此。
被一句顶回去的冈萨雷斯还想辩解,却又是朱大钊先说了起来。
“抢了一百两银子,还了十两,就想以恩人自居。”
“让没杀干净的华商写信回国以证你们事出无奈,也不知是哪一位出的好主意。”
屠杀之后,当局为避免大明动兵曾经发还了部分华商的财产,当然,也只是部分。后来又强迫幸存华商给国内写信报平安,为屠杀者以证清白。
这一句句诘问正如黑暗中射出的利箭,让人紧张,每一支却都射在冈萨雷斯的心上,当初处理善后,总督阁下可没少向他们这些刚从国内来到东方的绅士们垂问,归还财产的建议还是他提出来的,,虽然真有可能略带好意,但用的却是帝国在欧洲惯常使来收买人心的手段。
“不过阁下也不必忧心,我大宋毕竟不似你们欧洲那等蛮荒之地,尽是禽兽之属,只要手中没有汉人的血债,都能留个活命。”
“首长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朱大钊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劳教营。”
并不知道这三个字的含义,但想必并非什么好去处,对于前途一片茫然的西班牙人来说,只能寄望于绝不会有的来自马尼拉的营救。
看着冈萨雷斯的眼神,朱大钊心中泛起一丝快意,忍不住又多了句嘴。
“经此一事,你当明白一个道理,不要做那堂吉柯德的美梦,天下之大,非是你等能够染指。日后若有机缘再回彼国,倒有一句话当要你晓谕众夷。”
冈萨雷斯只是略略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表明他似乎在听。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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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塞万提斯的名作拉曼却的机敏堂吉诃德传上卷已于1605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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