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雨水不都是如此,倒是柔之兄今日是怎么了?
柔之贤弟去南京半年,看来是在秦淮河上消磨得久了,连重庆的天气也看不惯了。
闲话少说,今日也算是给柔之接风,还是先来品一品这蒙顶甘露与江南的龙井有何不同。
说话间茶已斟下,又有时鲜果品都是一早预备下用竹篮镇在水井中的。
花园的几株茉莉开得正浓,与这雅集倒是相映成趣,蹇家仆役又摆下了一口小缸,打来井水将一壶烧春并一罐子酸梅汤放在里面镇好正好用来消暑。
表字柔之的陈燮前些日子才从留都南京回来,他家祖上原是南直隶通州注:今江苏南通人,几十年前因为经营药材的关系才迁居四川,往年都是其父年初时采办了药材去南直经营,如今他父亲老迈家中又这一个独子,因此才硬要带着他去一趟南京,陈燮平日寄情书画倒也乐得去那六朝古都游历一番便跟着去了,前些日子听说才刚刚回返,参加雅集的八人之中只有这一位是王星平头回看见。
他们这八个平日与蹇守智自诩渝中九子,其实并无学名,但因为家中都做着生意,多少又都有个功名,故而关系还算融洽。
陈燮喝下一口茶道:“愚兄此番是去做药,故而带不得什么雅物,只有这些文玩相送。”
说着陈家小厮便从随身的箱笼里取出几把折扇分与众人,展开来看虽然也有字画,却看得出来是大路货,但好在也是一番心意。但也还是有人取笑,“陈兄忒小气,拿这扇儿就把喒们打发了。”
盖因此时出产折扇大宗的除了南直江苏便是川蜀,回川拿着折扇送人还不是什么好货的确面上不甚好看。
其中一个青布蓝衫的白面胖书生王星平倒是认得,名叫王之麟表字瑞应的之前很是见过几回,是姐夫蹇守智同科的秀才出身,家中在府城经营字画书坊的,笑道:“难得柔之你一番心意了,不过我等倒是更愿听听这金陵的好风物。”
南京城是大明的留都,因为是太祖龙兴之地又是孝陵的所在,故而成祖迁都北京之后还是保留了全套的官员建制,南京城中六部俱全,官员虽无实权却也有一份俸禄,加之隆庆以前,内库在江南的采办之事全都集中于此,渐渐便成了个玩乐的好去处,尤其是东水门外秦淮河两岸的酒楼妓馆更是名传当世,听说陈燮自南京回来,倒是都要着意打听一番以娱猎奇之心。
“这回去做药是跟着家严,哪里有甚空闲去弄风月,再说还有泰半日子都是在通州老家,那里离南京又是近五百里的水程了。”
“通州?”
“是啊,算起来我家这一支出来也有几十年了,我还是头一回回去。”
“你不是去做药?南京不得比那什么通州近便,大户也多才好出手吧。”
“清明节家严和我回去祭祖,往年家严自己也是要去的,顺便也就多盘桓了些日子。”
陈燮倒是坦然,“若说商贸却是南京最好,这半年在南京城中见过的海外夷商比在其他地方这辈子见过的都多,然而通州那里却有族中几位长辈,尤有一位族叔祖是当地的名医,这回过去正好家严还带了药行中几位先生,讨教了不少倒也受益匪浅。”
对坐的李星耀、严士鈜二人闻言赞道:“想来是位医术了得的。”
陈燮呵呵笑道:“说来还有一事要有劳瑞应。”
王之麟一颗龙眼刚刚下肚,闻言一喜,道:“不知是什么好事?”
陈燮道:“其实是我这族叔祖写下的一部医书,今年已经付梓,我见那书甚好,于是求得抄录了一份想要在川中出版,家严也说如此好书当要普惠世人才好。”
王之麟一听便来了精神,虽说陈燮口口声声的普惠世人,但并不代表就不能赚钱,只要书好那这生意就做得。
乃道:“这是已经立言了,好事好事,既然已有了抄稿那就好办,明日弟当登门拜访。”
“瑞应不必劳烦了,想着今日雅集,兄正好也带来了。”
见了书样,众人兴趣更昂,宋时范仲淹有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故而人对医书有着天然的亲近感,陈燮今日拿出此书倒也算得上与雅集之名贴切。
“若虚?”一人看着封皮上文字念到,想必这便是作者。
“此是族叔祖别号。”陈燮在旁解释。
“外科正宗。”又有一人念出了书名。
众人正待又要恭维,却听一旁的王星平插了一句。
“令叔祖的名讳可是叫做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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