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来讲王建中和他的手下都是真正的可战之兵,原本不应该在这巡城的,那是拿牛刀来杀鸡。
但这几日情形又有不同,王建中道:“外面不太平,孙守备在外巡视防秋,贵阳府的城防就只有我几个弟兄们勉为其难了。”
连月用兵,到了秋收之前的这段日子,新任的知府孙崇先便一直担心猡猡反扑,所以这些日子对周边的守备巡查格外用心,守备孙开祚是他的亲信,这几日正是因为这些事情不在城中。
但这番对话却让王星平顿觉心安,贵阳新任的知府孙崇先是张鹤鸣所荐,其下的将校们都可算作张鹤鸣的亲信,而且报捷文书上王星平记得似乎是提到过这么一位叫王建中的,如今又是王忠德的亲戚,如此一来便更好相处了。
而徐谏此时也进了院中,今日他值夜,城外有警本也该他负责,但事情尚未弄清原委也不好去惊动府尊和抚台。当时来通传的小兵只说北隅里有警,听说还被杀了一个巡夜人,这就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视,尤其是这个时间点上,相比起贵阳府的其他位置,城北外可算得是一处人烟稠密之所,那里汉夷向来杂处,但因为行商的多还算相安无事。但城北向来是三日一场,逢卯、申、子、午四天赶场的日子都会相对混乱,远近的汉人夷人俱会各负其货前来交易,因为是在城外的缘故没有城门阻隔,虽然里坊之中也有栅栏和巡夜人,但管理上自然比城中宽松些。
过了子时便已是丁卯日,民间无论汉夷俱以生肖称呼谓之兔场,想必赶早的商人真有过了三更便到的。市井之徒生出事端不足为奇,何况商人中还有少民,是以一路行来徐谏心中也颇为不安,毕竟播州那边听说还刚刚闹出过土兵截杀朝贡使节的事情。
可赶到地方后除了被杀死的巡夜人和已经被惊动起的北隅里居民,倒是未见其他异样,最后所有的焦点都指向了福泰号的粮仓,众人循声来到仓院外一番催促,在门外的对答更是加重了他的疑心,心道这王家还真是多事啊。
大半夜被折腾起来,自然心中不爽,但想着城外可能出事,一路上又忐忑,等催马赶到地方,发现居然又是和王家有关,感觉又有些异样,因为这样想着事情,便没有第一时间跟进院中。
可徐谏进得院子尚未问话,便听先一步进去的军卒又跑了回来禀报,“别驾,院中死了好多人。”
此时月光皎洁,灯笼也照得透亮,徐谏却没有心思欣赏这秋日景色,看着满地的死尸极为惊讶。
若不是听到领兵的王建中与院中人认识,估计当时就要剑拔弩张了。
现在此地最大的主官迈步进来,不用人言,兵卒口中所言的尸体随处可见,死了这么多人可就真不是小事了。
徐谏皱了皱眉,正色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还没等王星平说话,手里提着刀的杨顺清和许和尚二人就像心虚一般迎了上来,被徐谏身旁的军卒一吼,连忙扔了兵器禀报,“通判相公容禀,实是三更时有贼人潜入仓院企图纵火,幸得今日有东家在,还有几位军将相助,才没让贼人得逞”
两人话已出口,便没法再反悔了,王星平心中暗笑,顾凤鸣这是你自己作死。
等杨、许二人聒噪着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徐谏也想起了王星平来,“怎么,福泰号的东主也在这里?”
话是如此说,但徐谏又不是头回听说王星平,他的视线早已落在了站在院落中央那位身材瘦削却极有风骨的少年身上,英姿飒爽的眉眼带着谦虚的笑容,却有着锋锐得有些过了的目光,和满地的尸体显得极不和谐。
王星平闻言上前行礼,“学生见过别驾”
徐谏与王命德相善,虽然还一直没有见过王命德的这位贤侄,但却听人说起过多次,而且王星平处理完他老子的事情后也曾遣家人来拜问致谢,王小六就是那时见过徐谏一回。
“他们二人说的可是实情?”徐谏的问话像怀疑,但王星平听来更多的还是考验。
王星平拱手,“回别驾的话,杨顺清与许和尚二人所言不差,给贼人带路的这个是学生柜上伙计,已经被杨、许两位砍杀了。至于这几位军将都是学生朋友,这回来贵阳公干顺便来拜望学生,没想到又救了我阖家性命。”
说着就把王忠德与他家渊源又大略说了一番。
徐谏闻言感叹道:“想不到这几位军将便是佰贰堡的壮士,难怪如此好身手。”
徐谏当然知道当初王忠德一队杀了十数贼人救了王星平的事情,只是一直不知道这王忠德就是王建中的族侄。
他素知王星平为父报仇的行径,又知他是个老成少年,还是个书香门第的出身,心下早已喜欢,但向来办事妥贴的徐三府还是会将事情做足。
“虽然看起来的确是贼人意图纵火,但毕竟死了这么多人,何况你们还有火器,本官也要公事公办,诸位还要随我去府衙走一趟。”
现在大局已定,王星平自不怕杨顺清与许和尚再反口,至于火器一事那是以实验为名找张鹤鸣备过案的,更不用担心,略略想了一想他便开口提了一句,“这个自然推脱不得,不过比起过堂,还有一事更加要紧。”
徐谏神色一凛,“何事?”
“抚军相公派下的军粮”
注:关于贵阳商贸的问题,考证自嘉靖版贵州通志记,“郡内多汉人,其贸易以十二支所肖为场市,如子日则曰鼠场,丑日则曰牛场之类。及期,则汉夷不问远近,各负其货聚场贸易,附郭者有卯、申、子、午四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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