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怡终归没能见到自己亲娘,好在谈成了一笔生意,有他和两个村人作保,一百两银子的定银也给了,而且他的牙钱顾子明也从优给价先行付过,是以便对两位东主及其同伴更为上心了。
从望厦村出来时,傅小飞尚未意识到又一条商贸的渠道就如此简单的建立了起来,走在前面与顾子明闲话。
“你就这么有信心在澳门建立据点?”傅小飞心头有些没底,问着顾子明,他见顾子明开口就是几十万斤生铁,似乎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顾子明笑道:“老傅你还有什么顾虑?”
“就是担心这澳门的海贸能够维持多久。”
“是沿途那些军堡的缘故么?”顾子明觉得恐怕真是广东官府的一番布置让傅小飞产生了这样的印象,沿途官军的布防一改以往澳门在元老心目中殖民地的概念,至少这一番游历下来,澳门这处化外之地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不是尽在朝廷掌握之中,至少光是断粮一项香山县便足以捏死半岛上的葡萄牙人,傅小飞有此担心也不足为奇,毕竟一处港口稳定更加重要,相比起来三亚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反倒不甚引人注目能够偷偷发展。
他想了想宽慰道:“当官的德性你也看见了,就是以往的奏疏不知你看过没有?”
“什么奏疏?”傅小飞知道顾子明喜欢读史,到了广州之后市面上能够搜罗到的邸报和奏疏抄本他看了不少,应该是有所提示才对。
顾子明笑着看向傅小飞,解释起来,“前任两广总督张鸣冈四年前上的一道奏疏,日月所需,咸仰于我嘛,你看这话说得多漂亮,让朗夷漂泊海上贸易不好管理还容易让奸人有隙可乘,把洋人放上岸就能严加管束了,这位张督爷要是没收葡萄牙人的银子我跟你姓。”
有谓宜移之浪白外洋,就船贸易者,顾难轻动,而濠镜在香山内地,官军环海而守,彼日月所需,咸仰于我,一怀异志,我即制其死命。若移之外洋,则巨海茫茫,奸宄安诘?制御安施,似不如申明约束,内不许一奸阑出,外不许一奸阑入,无启衅,无弛防,相安无患之为愈也
这便是张鸣冈在万历四十一年上的奏疏原文,意思简单明白,就是要主动把葡萄牙人安置在澳门,为的是能够加以控制,其实明白海贸情形的都能知道,这话基本等于放屁,葡萄牙人万里去国来求的不就是一个稳定的贸易口岸么,那为何葡萄牙人能求,荷兰人又不行了呢?这背后的各种交易恐怕就不能为外人道了。
傅小飞还有疑惑,“你是说就照这封奏疏的内容,就能断定明庭对澳门的态度?”
“不是明庭,是官员,澳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真觉得单这里的贸易规模就只值每年五百两的地租银子?当初李凤在广东搞得鸡飞狗跳好歹有多半是为了皇帝和国家财计在找钱,结果从广东到北京,多少人联着手一力弹劾难道就仅仅是因为讨厌太监搜刮?我看还是因为动了这些人的蛋糕。”
“再说了”顾子明毫无压力,“你要对历史课本说的东西有信心嘛,现在距离九九归一还早得很呢。”
刚才何怡出来一直在后照看着叶宜伟一行,叶掌柜走得不快,汪革也就没有放开步子,放着傅、顾二人和几个元老亲随在前面说话,但何怡还是觉得机会难得,赶紧又凑了上来。
“方才听二位东主的话想是要造火器?”
“咦?”傅小飞与顾子明闻言一起回头,“你如何知道?”
何怡笑道,“佛郎机炮多用铜铁铸造炮身,硝石、硫磺也是引火之用,小人好歹也在这香山澳待得久了,西洋火器也见过一些。”
“难得你心思如此慎密。”能够从几样货品中马上便判断出货主的用意,别人恐怕就没有如此快的反应了,是以两人对这何通事又高看了一眼。
“可若是二位东主想要铳炮,这澳门就有卖的,倒不必专门运了生铁回南洋去造,果阿那边买炮也是到澳门来的。”
其实何怡想得明白,若是这些人是要买铁料回南洋铸炮,五十万斤铁料望厦村的几家是决计凑不出来,与其便宜了顾子明所言濠畔街的大户,倒不如自己再落一单牙钱。
却听顾子明已有些迫不及待,“你这样一说我们本也要去看看那炮厂,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我们便去如何?”
“那却是好,明日一早我让那炮厂抬两顶软轿来接,二位东主想来也乏累得很便不用走路了。”
傅小飞心道这炮厂还有这样服务,忙问,“那炮厂路途可远?”
“不远。”何怡看看生意要成,不忘补充,“那炮厂就在西望洋山下的竹仔室村尾,那炮厂老主人已死,如今东主是他儿子,他在西望洋山北麓外靠海的大道上设有一处商号专做各国铳炮的买卖,名叫万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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