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脚不偏不倚,恰好对准我的小腹,我猝不及防,被他踹了个正着,身子像一只断线的纸鸢,向后飞出老远,重重摔落在地,半晌动弹不得。
赵烨再不用正眼看我,一转身,怒气冲冲地去了。他身旁也是他弟弟的那人神情漠然,随在他身后快步离开。
好狠的一脚,我当时呼吸困难,痛得几乎失去知觉。此后小腹一直痛了半月有余,而且还留下了后遗症。
这是赵烨始料不及的,很久以后他每每想起今日的这一脚,便痛心疾首,悔恨莫名,这是后话。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连爬带滚地回到桂华宫的,总之连胖嬷嬷见到我这个样子都吓了一跳。
见我弯腰捧腹,脸色煞白,头上冷汗直冒,胖嬷嬷居然良心发现,没逼我出去干活。
一晚上我就趴在床上,按住小腹,呻吟了半宿。直到天亮,我才朦胧睡去。
次日赵煜晚上来找我说故事,就看到我卧床呻吟的一幕。
“你怎么啦?”他吃惊不小。我忍痛摇头,半晌才低声道:“你给我倒点水,我快渴死了。”
桌上有只粗瓷茶壶并几个粗瓷碗,赵煜倒了一碗凉水来给我,嘴里咕哝着:“这茶难喝死了,你怎么能喝下去?”
我端过碗几口就喝干了,道:“再给我倒点儿。”赵煜脸现不忍之色:“谁把你害成这样?”
看我好似渴了很久的样子,赵煜眼里隐有泪光闪动:“若凤姐,我去向皇兄把你要到我府上去。”
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同是一母所生,他跟他那个皇帝哥哥简直天差地别。
我苦笑摇头:“别傻了,你皇兄不会答应的。昨日这一脚险些要了我的命,他宣我进宫,就是要我不好过。”
赵煜忽然握住了我手,轻声道:“若凤姐,真是苦了你。皇兄很疼我的,我去向他求情。”
我心里一阵感动:“小六,我这样丑,没的污了你。算了,我不想连累你,再说我哪儿也不想去,就在这里呆着,自生自灭,强似受他羞辱。”
赵煜道:“其实细看之下你也不是很丑,如果脚不跛、嘴不歪、脸不黑的话。”我只好点头:“嗯,有道理!”
后来赵煜教人抓了几付舒经活血的的药煎了给我送过来,我喝了之后,渐趋好转,慢慢能下地活动了。
肚子虽然时不时隐隐作痛,但毕竟较之前好得多了。
我知道赵烨一定恨我入骨,否则也不会对一个弱质女流下这样狠脚,而况还是个跛足歪嘴的伤残女人。
不过设身处地的想,设若换做我,对仇人能像他这般大度只怕还做不到,甚而他还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
算了,忍个肚子痛,我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吧。眼不见心不烦,他见不着我,自然也记不起仇恨。
然而貌似在小树林,我并没去招惹他不是么?唉,我这倒霉催的!
我又恢复了昼伏夜出的洒扫工作。
六王赵煜还是一有空就来,听我天南海北的瞎吹乱编一气。当然每次都不忘给我带好吃的,这是最让我欣慰的。
花朝节一过,天气日渐转暖,春日的气息就很浓了。
这一晚月色不是太好,但也并不影响我正常工作。
赵煜没有来。他是王爷,有他自己的生活,怎能总是围着我这样一个讨人厌的丑女人转?我算什么?
我正在起劲地挥着扫帚扫满地的落红,一阵轻微的哭声忽然随风飘入耳中。
那哭声渐近了,我听得清那是一个年轻女人,中夜里这样的声音教人毛骨悚然。
然后一个白色身影飘飘忽忽地进入了我的视线,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女鬼!
那女鬼一身白色长袍,满头长发披散在脸上,从发隙里隐约可见她惨白的肌肤。
从不信鬼神的我自有了穿越这种诡异的经历,心底也开始发虚。虽然死过一次,但有时恐惧是由不得人的。
尤其当看到那女鬼一转头间,长发甩过一边,露出血红的长舌和正在流血的的双目,我顿感魂飞天外,大叫一声,往后便倒,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醒转,眼前是一张陌生的年轻女子的脸孔。
我忍不住一声大叫:“鬼啊”坐起身来。
那女子穿着一件普通的浅粉色宫装,玉簪螺髻,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的,哪里是什么女鬼?
此刻她娥眉微蹙,轻嗔薄怒:“你胡说什么,鬼在哪里?”
我顿感不好意思:“啊,对不住,我不是说你。方才我确实看到一个白衣长发女鬼,吓死我了!”
女子微微一笑:“所谓幻由心生,那定是你心有魔障,才生幻象。”
“不是。”我连连摇头,“我清清楚楚的看见的,绝不是幻象。”
“是么?”她有些奇怪,喃喃自语,“难道是她。”
“谁,是谁?”我追问。
女子定定地看着我:“你可知这桂华宫以前的主子是谁?”
我平日从不出宫,能接触到的人就只有胖嬷嬷,她是来监工的,自然不会跟我闲聊。而六王赵煜只爱听我讲故事,从不对我提起皇宫里的任何事情,我自然无从知道。
那女子见我眼神茫然,低低地道:“这里以前是甄皇后被幽禁的居所。”
“啊?”我大吃一惊,“皇后在这里住过?”
她点头:“那时甄皇后最得圣上宠爱,身怀六甲,却诞下了一只狐狸,众人都说她是狐狸精、妖孽。龙颜大怒,将她贬至桂华宫幽禁起来,她不堪忍受羞辱,便悬梁自尽,算来已近十年啦。”
“狐狸换太子”?不是有桩“狸猫换太子”之事么?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请问姐姐是谁?”我问她。
她轻叹一声:“我只是当年皇后宫中一名小宫女阿秀,你叫我秀姐好了。”
顿了一顿,阿秀又道:“娘娘姿容秀美、举止端雅,怎会是妖孽?我却总是不信。而且我知道她当时生产很痛苦,但确实生下了一位太子,后来不知怎的却变成了一只狐狸,这里面一定有鬼!”
“当然有鬼了。”我在心里暗道,“有人用狐狸换走了太子呀。”
阿秀蹙眉沉吟半晌,又道:“这里面一定有桩惊天阴谋,眼下我们只是缺少有力的证据。”
我问:“那要怎么办?”
阿秀笑了笑,并不回答我,只道:“你方才看见的定然是皇后娘娘,她沉冤未雪,死不瞑目啊。”说着珠泪滚滚而下。
我心有余悸:“我,我又没害她,她干么要来吓我?”
阿秀道:“她此举必有用意。是了,她必是来请你帮忙的。”
“帮忙?”我瞪大了双眼,“我一个命如草芥的宫人,能帮她什么忙?”
“你太过谦了。”阿秀笑道,“我瞧着你就很了不起呢。”
“嗯?”我心下怀疑。
阿秀续道:“这许多年来,我们总是不信娘娘是妖孽,定是有人处心积虑想陷害于她。我们也查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无奈没有确凿的证据,圣上是不会相信的。”
“真相总有一日会大白于天下!”我想也不想的就脱口而出。
阿秀双眼一亮:“是么?可是眼下就有一件大事要你帮忙。”
我想破了脑袋也不觉得自己一个跛足歪嘴的丑女人能帮到什么忙。美人计吧,不靠谱,论武功吧,我连只鸡都杀不了,我能有什么用?
阿秀盯住我又瞧了半晌,笑道:“想不到妹妹竟是一位绝色佳人,干么要扮成这个样子?”
糟了,方才受惊过度,居然暴露本来面目了!
进京寻夫途中为防歹人扮成这副丑样,路遇赵烨、赵煜,后来在府衙状告李义安,继续扮丑,又遇赵烨,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再说在这深宫,身为卑贱的宫人,反倒是样子丑才不会引人注目,或可熬到出宫的一天。
阿秀见我不语,笑了笑:“你这可是欺君罔上、灭门之罪!妹妹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知道你行事果断、手段高明,我就是看中你这点。如今永平公主、当今圣上都对你嫌隙颇深,若是知晓你假扮成这个样子掩人耳目、瞒天过海,只怕你那两个孩子性命堪忧。”
阿秀说着亮出手中一样物事,我搭眼一瞧,就知是李家那枚祖传劣质玉佩,临入宫前我给了女儿春歌带着的,现在怎会到了她手里?
阿秀自然猜得出我要问她什么,抢先道:“你也不必惊讶,我既知你底细,必是早作安排。你若肯帮我这个忙,两个孩子自然平安无事。”
我除了在心里暗骂她狡猾心狠,还能说什么?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啊,我再一次尝到了这种滋味儿。
几天之后,我被安排到刘贵妃的紫阳宫做了一名粗使宫女,每日负责给宫内的花园浇浇水,修剪一下花枝,倒也清闲自在,不再昼伏夜出了。
阿秀真是神通广大,想来皇宫里的帮手、眼线必定不少,跟我联络的就是一个叫阿花的小宫女。
我没来得及再见六王赵煜一面便离开了。他是王爷,用不了多久自会将我这个会说几个故事的丑女人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我倒并无多少愧疚牵挂之心。
皇帝赵烨本来是贬我去桂华宫受苦的,没想到我从那里出来也没来过问,多半早已忘了世上还有我这么个人。
他是日理万机、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我在他眼里连蝼蚁也不如。毕竟我太卑微渺小,不足以令他记得住我们之间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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