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是小人，或者是君子，也顾不了那许多啦。

这日我一出门就与秦丞相手下的小将郑霖撞个正着，我很奇怪：“你在这里做什么？”

郑霖抱拳行礼：“末将奉秦大人之命前来守卫皇宫。”

想不到紫阳宫闹鬼居然惊动了老丞相，他也来横插一手，真是多管闲事。

我正要走开，却见郑霖看了我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一亮，低声笑道：“我懂你的意思，公主常来我们紫阳宫听故事。一会子她来了，你可要主动上前请安，表明身份，先让她记住你，然后我再帮忙。”

郑霖红着脸，连连点头。

午后，我命人传出话去，要讲关汉卿的爱情剧拜月亭，后宫众妃嫔早早就来了。

自李义安死后，永平公主空闺寂寞，重又搬回宫中。她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不多时也来了。

郑霖就守在紫阳宫门前，我则跑到门口假装迎接。我见郑霖甚为紧张，不停地向他使眼色。

永平下了步辇，正要进门，一旁的郑霖抢上几步，躬身行礼：“末将郑霖参见公主殿下！”

永平冷不防吓了一跳，自来后宫很少见男子出入，郑霖突然冒出来，也难怪她吃惊。

永平本来面无表情，一见郑霖高高大大、年轻英俊，脸上不觉飞上两片红云，轻声道：“不必多礼！”

我心里一乐：有戏！赶紧掉头朝里间跑了。

讲完故事，众人各自散了。我依然假装送出门来，只见公主永平袅袅婷婷地走在前面，出了门，忍不住向两旁张望了一下。

我掩嘴偷笑，郑霖果然悟性奇高，及时出现。又上前行礼：“恭送公主殿下！”

永平微笑点头：“嗯，敢问将军是在哪里当差的，本宫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呢？”

郑霖据实答道：“末将是丞相大人麾下一名参将，听闻紫阳宫最近出现怪事，秦大人特命末将前来协助护卫！”

永平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就有劳将军了。”郑霖道：“此乃末将分内之事，定当尽心竭力，保护贵妃娘娘周全！”

永平莞尔一笑，上了步辇离开，郑霖兀自呆呆凝望。

此后永平公主每日必来，与郑霖见面总要搭讪几句。我瞧在眼里，心里乐开了花，不过看那郑霖显然比我高兴百倍。

阿秀又派阿花传话，要我多接近皇帝，伺机向他陈诉甄皇后冤情。

我还真是犯难了，没有真凭实据，就这么贸贸然向皇帝进言，万一龙颜大怒，治我个诬蔑主子之罪，那我可就万劫不复了。

阿秀进一步向我施加压力，总之得想办法完成任务，否则别怪她反脸无情。

又拿孩子来要挟我，真够卑鄙的。但是又无可奈何，只能照办。

皇帝也还是每晚必来，自那次在香水行识破我真面目后，他好像变得更加讨厌我，甚至从不用正眼瞧我，那我要怎么跟他搭上话呀？

唉，我现在是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这日用过早膳，三王赵突然造访。刘贵妃脸上神色立显不自然，回头瞧了我一眼。

我马上心领神会，忙道：“奴婢找人去御膳房看看给娘娘炖的燕窝甜品好了没有。”

刘贵妃轻“嗯”了一声，我便借机退了出来。

刚走了几步，我又悄悄蹩回去，附耳在窗上偷听，幸喜四周无人。

只听刘贵妃轻声泣道：“每晚一闭眼就见她披头散发地来找我索命，我该如何是好？”

赵道：“你千万要沉住气。皇上他有没有发觉你异样？”

刘贵妃道：“皇上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我也瞧不出。”

“嗯。”赵似乎在沉吟，“这几日皇宫加派人手护卫，又有皇上亲自坐镇紫阳，是否好了一些？”

刘贵妃道：“是有好转，本宫近来也能睡得好些了。”

赵道：“我总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搞不好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引我们上钩也未可知。”

这家伙果然聪明，不容小觑，今后得加倍提防他。

“我亲眼看见的，怎会有假？那女鬼长发及地，满脸是血，飘飘忽忽，无声无息。吓死我了！”刘贵妃似乎心有余悸。

赵道：“总之得沉住气，我再想法子。”

我不敢再听，赶紧跑出来找了个小宫女，吩咐她去御膳房将贵妃的甜品端来。

宫门口遇到郑霖，便站着与他寒暄几句。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我悄悄地笑了。

“若凤！”

有人叫我，我转头见是六王赵煜，连忙行礼道：“见过六王爷！”郑霖和几个侍卫也上前见礼。

赵煜奔过来拉住我的手，轻声道：“你快去向你主子告个假，我带你出宫。城外梅山的寒梅开得好漂亮，我们去赏梅！”

郑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脸上微红，推辞道：“奴婢今日还有好多事未做呢，恐怕娘娘不会准假，王爷还是另约他人吧。”

赵煜急了：“我去对贵妃娘娘说。”

猛听得有个声音冷冷地道：“还是不必了，卓典侍要服侍贵妃，寸步不离！”

我一听就知是皇帝到了。

这家伙喜欢搞突然袭击，常常故弄玄虚，形同鬼魅，我受的惊吓也不止一次了。当然六王赵煜每次跟我一起，也免不了身受其害。

皇帝的脸拉得比那什么还长：“卓典侍不在宫内服侍娘娘，跑出来干什么？”

我慌忙说是，不敢怠慢，拔腿就往里跑。

奔进大殿，我隔着重重轻纱帐幔，大声咳嗽了几声，道：“禀娘娘，皇上驾到！”

里间一阵声响，三王赵首先跑出来，身后跟着张皇失措的刘贵妃。

赵倒是表现得镇定自若，示意刘贵妃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神情恭敬间还又透着一种疏离。

真会做戏呀！我暗暗心惊，愈来愈发现此人城府极深，不好对付。

想来皇帝在外训斥六王，耽搁了一刻才进来，让这两人有余裕做好应对准备。

看见三王在贵妃寝宫，皇帝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淡淡问了一句：“三弟来看你表妹么？”

赵答道：“听说贵妃娘娘凤体抱恙，舅舅、舅母托臣弟前来看望，幸而并无大碍，臣弟也好回去向二老交代。”

皇帝转而向贵妃道：“爱妃可好些了？”刘贵妃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好多了。”

赵见状，趁机道：“皇上、娘娘鹣鲽情深，臣弟不耽误你们叙话，就此告退。”

皇帝“唔”了一声，赵便转身走了。

我正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这些人做戏，忽见皇帝赵烨的目光在我脸上溜了一溜，虽只短暂一瞬，但我却如被刀刺针扎，极不舒服，赶紧低了头。

但是当他看向刘贵妃时，目光却变得温柔如水：“爱妃，朕看你精神还是不济，不如去里间歇息吧。”

不待刘贵妃开口，他又吩咐我：“卓典侍，扶娘娘进去歇着。”

我应声上前扶住刘贵妃，赵烨也自后跟了进去。

我服侍刘贵妃躺下，皇帝坐在床边，握住了她手，柔声道：“你好生静养，朕晚上再来陪你。”

见刘贵妃点头，赵烨又道：“前日高丽进贡了一只千年成形人参，这就让卓典侍随朕回去拿来，对你身子大有裨益。”

然后他又命令我：“再叫两个人进来服侍，你跟朕回宫拿人参。”

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别人根本插不了嘴。他奶奶的臭皇帝，莫非真想主宰一切？

我出去叫了两个宫人进来，赵烨又安抚了贵妃几句，便摆驾回宫，我只好跟在后面。

皇帝的寝宫明阳宫一片亮眼的明黄，到处雕刻着象征帝王身份的金龙，晃人的眼睛。

赵烨并不急于让我拿走人参，而是屏退身边的内侍，慢条斯理地坐下喝茶。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站在他面前的我。

我猜想他必是要过问我的间谍工作，没料到他却冒出这样一句：“你易容术很高明嘛，又丑又俗，惟妙惟肖。”

我哭笑不得。

不过他马上就切入正题：“朕吩咐你做的事怎样了，有什么发现？”

我据实回答：“奴婢并无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赵烨目光如电，冷声道：“是没发现还是你没有据实道来？”

我慌忙摇头：“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隐瞒。”

赵烨哼了一声，道：“朕白天不在紫阳宫，那女鬼可有出现？”

我想笑又不敢笑，回道：“皇上，鬼怎会白天出现，那东西不是最怕日光的么？”

赵烨冷冷盯着我，一字字地道：“但是你要提防她白日出现！”

我心里一咯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怀疑那不是鬼，而是有人假扮？

我陪笑道：“皇上每晚都去紫阳宫，各路鬼神自然退避三舍，白天更加不敢来了，相信不久。”

他打断我的话：“你少装蒜，你不是说过不信鬼神之说的么？”

“啊？我。”我眼神乱飘，顾左右而言他，“皇上，奴婢是否要将人参赶紧拿回去给娘娘炖汤？”

“不准！”这家伙无缘无故又生气，“朕没下旨，你敢离开？”

我急忙称是。

“朕来问你，你要实话实说。”赵烨一双俊目微眯，但眸子里寒光四射，“你倒是说说这所谓女鬼究竟是何许人也，干么总是缠住贵妃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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