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我解开雪飞龙的缰绳,轻轻抚摸它长着细柔白毛的脖颈,道:”雪飞龙,好宝贝,好兄弟!你的主人有事不能来,他让你带我回家。”
烦躁不安的马儿竟然在我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了下来。
雪飞龙原本不会受生人驾驭,但大约因我穿了它主人的衣衫,又对它用美色骚扰,糊里糊涂的它竟然就皈依了新主!
可悲啊!可叹啊!
英雄难过美人关,现在竟然要改做“好马难过美人关”!
离了万花楼,我朝叶煜城的小船方向疾驰。
夜色无边,只剩下池中繁星点点,有不知明的小虫儿在耳畔嘤哝吟唱。
我从未一个人在夜间行走,为了壮胆,我将玉箫置在唇边轻轻吹响。
不吹还好,这一下,直吹得阴风四起,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寂静的夜空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忽然感到有个东西毛茸茸地趴在后背的衣衫上,我不由得惊叫起来。
火,熊熊燃烧的火,将整个天际都染红了!
滚滚烟雾中,一切熟悉的景物都变得狰狞陌生起来……我在云雾中穿梭,呼唤双亲的名字:“父皇,母后,你们在哪里?”
话到了嘴边,却转为语不成声的哽咽……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雾霭中有个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忽隐忽现,我还未回答,就见他四处看了一番,将我迅速拉至竹林中。
素日在林中与小德子嬉戏玩耍的紫竹林,有竹叶扑簌簌打在脸上,生生的疼!而在熊熊的火焰中那个男人的身影显得愈发如山般高峻。
“你要干什么?”
一句话还未出口,就见那男人迅速捂住我的口,低低道:“莫要呼喊,臣这就带殿下去见皇上。”
虽是满怀疑虑,但是在这动荡不安的宫中,不相信他又如何?
那人一鞠身,对我低低道:“公主殿下,冒犯了!”不等说话,就将我伏在背上,朝万象宫飞奔而去。
倏忽间,我已随神秘人来至万象宫。
浅紫的帘帏委了一地,恰似荷塘萎败的莲叶。
我一边呼唤:“父皇”,一面撩开了帘帏朝里扑去。
与动荡的宫外相比,这里似成了两片天!
橘红的烛焰微微摇曳中,父皇静静地躺在床上。
旁边,有个女人默默地守在塌旁。
那女人,身着一件浅紫的衫裙,看背影似乎是母后,但细看来却有一络雪白的长发在她肩上来回漂浮。
恍惚间,我眼前闪现出父皇充满慈爱地手执梳子在母后的秀发上轻轻往来摩挲,刹时只见那鎏金梳子在乌玉般的秀发上辉映出一片耀眼的光华。
不是母亲!
“你是谁?”寂静的夜空中我听到自己的呓语声。
“阿凤……”
紫衣女子缓缓回过身来。
苍白的面容隐隐透出曾经的芳华,但乌黑的发丝已经凋败得不成形。
“母后……父皇怎么了?”
我担忧地望着毫无声息的父亲,对母亲试探着问道。
“阿凤……”她面无表情:“你父皇被人谋害,已经驾崩了……”
“是谁?”我叫道。
她面容依旧沉静如湖,不起一点涟漪,回首对神秘男子道:“将案上酒水给公主殿下服下。”
男子迟疑片刻,答道:“是。”
有浓烈的异香扑鼻而来,我心中不禁一凛,往盏中望去,但见琥珀色的酒水团团打着旋,仿佛暗夜里的幽灵睁着黑黝黝的眼睛,心中刹时一惊!
“母后,这是什么?”我颤抖着声音问道。
她不看我,只静静道:“喝下它,一切痛苦都会消失。”
啊?莫非是毒酒!
不!
母亲一向娴雅高贵的美丽容颜上有微微的一抽搐,但紧接着有一丝寒光笼至其上,对男子道:“快帮殿下服下。”
男子欲要近前,我慌忙道:“不要!我自己来。”
“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已经……”
“将她速速移出宫去……”
有细碎的脚步声在我身侧停下,随即一股再也熟悉不过的幽香缕缕散入鼻息,我强忍住没让自己的泪水滚出来。
哦!母后!
你为何要逼自己最心爱的唯一的公主服下毒酒?
难道数日前你跟父皇说要将我晋为皇太女也是违心之言?
哦!母后!
“阿凤……”她低低地呼唤,随即有颗亮晶晶的东西滑到脸上,刺得我心底凉凉地痛。
眼皮跳了一下,我竟在眼皮的缝隙中看到一向端庄高贵的母亲微微翕动的长睫下有一颗晶莹的珠露在瑟瑟而抖……
“阿凤……”她低低地呼唤,随即有颗亮晶晶的东西滑到脸上,刺得我心底凉凉地痛。
……
“母后……”
我喃喃唤道。
恍惚间,天空一片碧蓝,波光潋滟的荷塘中划过一叶小舟,有个少年迎风而立。
碧波轻扬,青丝凌然,白衣翩翩,温润的面上墨色的眸子沉邃着两倾碧波,微微一笑,仿若清风拂过莲池的一丝涟漪。
“阿妩,朕来迎娶你。”
心头,忽如鹿撞,垂首,徐徐抚弄腰间流苏。
女子许嫁,十五行及笄之礼,若未许嫁,二十则笄。
明日,就是我的及笈之礼。
你,是我的良人么?
缓缓将一双凤目微微上挑,但见阳光似串串金币洒落在澄净的湖面,潋潋秋波绽放出朵朵幽莲,而那男子清朗的声音就飘荡在天地间。
是他!
又见伊人,莫非……又是在梦中?
转念间,就见有雾霭徐徐升起,瞬间,弥漫了整个湖面,也,弥漫了整个天地。
男子颀长的身影就在氤氲薄暮中渐渐飘远……
怎么?又是好梦一场!
失去了双亲,难道你,夜夜在梦中守候、已熟悉如亲人的你也要翩然离去?
转瞬间,白茫茫的天地间空余下那男子模糊的身影,似疏影横斜中一支水中清莲……
“不要走……”
我竭力大呼道。
用了很大的力气,话到嘴边,却化作微微的呢喃。
……
“小姐,你又做梦了!”
耳畔传来侍女瑶琴的低呼声。
我徐徐张开双目。
夜幕已退,窗外,正春光旖旎。
忽然明白,明日就是自己的及笄之礼,而今日,正是名动京兆的荷花节。
大氏荷花节,起于玄睿皇帝时,因皇后薛云岫喜欢荷花,皇帝就在京郊另辟方圆数十里荷塘,名曰“浣花池”,而由于“荷”与“和”、“合”谐音,“莲”与“联”、“连”谐音,赏荷又成为大氏文化和精神的弘扬。每至八月,莲荷馨香飘荡至方圆数十里,绵绵不绝,而来自大氏四面八方的游客纷沓而至,赏花、吟诗、起舞、放歌……渐渐的,一年一度的荷花节成了大氏民众汇集的一个盛大节日。
我留意今年的荷花节,不仅仅是因为可以赏玩荷花,而最重要的是据说今日荷花节,城中亦有皇亲贵戚来赏玩,王夙亦在其列。
夙,淑妃次子,王。多才多艺,大氏第一美男。
我常常在想那个日日在梦中出现的高贵端华的白衣男子是否就是他?
素未谋面,却闻名已久,见了自要好好问问他梦中可否有个像我这般美丽可爱的女孩?
这个谜团的破解或许就在今日,而自己为何日日都做同一个古怪的梦,这倒是一个怎么也思不透解不开的谜团。
梦中的“我”可是公主“夙凤”?
而那个自称“朕”的男子又是谁?
“母后”真的是皇后吗?
可我,明明是当朝丞相安翎睿最珍爱的女儿安翎凰。
亦真亦幻。
有细碎的脚步声缓缓而来,我知道是母亲,就赶忙整理了衣襟,坐在铜镜旁让瑶琴梳理起发辫来。
母亲静静站在身后看我梳妆,温言道:“丫头,看你面色潮红,今日身子可好?”
潮红?还不是方才想要溜出去忽然听到她来,心里有鬼?
嘻……
素来不习惯母亲言谈间对我流露出的殷殷关怀,那总使自己感觉受到了太多的关照,有点不真实的受宠感,于是笑道:“娘,女儿是看到您,心里一时高兴而使得脸也涨红了!”
母亲温言笑道:“没事就好。明日就是及笄大礼,你总归是要入宫做皇后的,如今身子和名节最是要紧。”
入宫?做皇后?
我才十五,虽说才情俱佳,但要符合母仪天下温婉高贵、稳重持礼、善解人意、治家有方……的皇后性格活泼不羁的我实在勉为其难!而那个该死的叶煜城老是唤我“阿妩”,言语间虽温柔至极,但眼中那可恶的神情使我深深感到自己在他眼中不够温婉端方,真真令人可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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