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晚的这一幕幕剧变,对被裴了穴的裴凯哥来,纵使如万仞穿心,也只能做一个无声的旁观者。
房中那对龙凤喜烛,一滴滴淌下血泪,悲怆而静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再次被踢开,这次是得到消息赶来的裴濯。
他指挥人救裴璃,自己则去解裴凯哥的穴道。
裴凯哥被解开穴道之后的第一句话是:“宝珠呢?”
裴濯暴怒地大吼:“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记挂着那个贱女人!”
裴凯哥却不管,也吼了回去:“我问宝珠现在在哪?”
“已经送往刑宫,行刺王爷,是凌迟之罪。”裴濯狠绝地回答。
裴凯哥再也顾不得其他,冲了出去……
可惜,当他赶到之时,米苏已经被押入牢,他想要进去探望,却被告知,除非有女王的手谕,否则任何人不得进牢探望死刑犯。
裴凯哥咬牙,翻身上马,疾驰进宫。
可是,当他要求通禀,宫人进去之后,出来给的答复却是:女王已安寝,有事明日再议。
他却不走,就那样直直地跪在寝宫门口,直至晨光熹微。
终于,宫人来传,女王召见。
站起来时,膝盖已酸麻,他却不管不顾,仍旧是急切地跑进殿,跪倒在那片水晶帘外,请求女王对米苏开恩。
帘后的人,长叹了口气:“你明知道,她是死罪。”
“王上,她之所以行刺,事出有因。”裴凯哥低垂着头,为米苏辩驳,声音中微微颤抖。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因,种下今日的果?”帘中饶语气里,含着一丝讽刺。
裴凯哥眼神一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伏在地上半晌,不再求女王赦免,而是转而求赐给他进牢探视的手谕。
女王冷哼了一声:“这个我倒是可以答应你。”
不久,宫人端了托盘出来,上面躺着一块雪玉凤佩,而帘后之人,再无言语,起身离开……
裴凯哥看着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怔神许久,才接了那玉佩,去往牢……
裴凯哥到了牢门口,再次被拦住,索要手谕,他亮出凤佩。
众人皆知,见凤佩如见女王亲临,立刻跪伏一片,高呼万岁。再无阻碍,裴凯哥见到了受刑的米苏。
此刻的她,一双手腕分别被缚,吊在梁间,身上鞭痕遍布,血肉模糊,已经昏厥过去,有人正打算往她头上淋凉水。
“住手。”裴凯哥暴喝,冲过去抱住米苏,将她腕间的麻绳扯断。
当她落入他怀中的那一刻,微微地睁开眸子,恍惚地看了他半晌,才认出他是谁,唇边泛起一抹凄凉的笑:“你怎么……来了?”
“别话。”他见不得她在这么虚弱,抱着她就要往外走,却被狱监拦住,眼神惧怕,却语气坚决:“王爷,这可使不得。”
裴凯哥咬牙,却不得不停顿脚步,转而走向旁边的牢房:“马上给我拿最好的伤药过来。”
那边唯唯诺诺地去了,他低下头,轻轻了下米苏的唇,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心疼:“宝珠,忍一忍。”
米苏渗着鲜血的指尖,勉强地握了握裴凯哥的衣襟,安慰他不要太担心。
“傻丫头。”他低骂,已然有些许哽噎。
在脏污的草堆上坐下,他心翼翼地搂着她,生怕碰到她的伤处。
“其实……傻的是你。”怀中的米苏,忽而一笑。
裴凯哥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正好贴着一处伤口,她微微皱眉。
他察觉,慌忙又松开,连声道歉:“对不起,我……”
她叹了口气,抬起手,指尖轻按住他的唇:“别跟我对不起。”
他的眼底深处,有深刻的痛楚,一闪而过。
这时,狱监将伤药送到,他下令所有人回避。
当这里只剩下他和米苏,伸手便去解她的衣裳。
这一次,她没有躲,乖巧地听之任之。
因为伤口太深,有的地方,衣衫已经和血肉凝结到一起,根本不敢碰。
难过,担忧,愤怒,愧疚,各种情绪在他眼中轮番掠过。
“疼吗?”他颤抖着声音问她。
在这个人面前,是可以叫痛,可以哭,可以撒娇的吧?米苏怔怔地望着他,眼中流下泪来,点头:“很疼。”
“对不起。”他去她的泪,又将抱歉出了口。
她的泪更是止不住,最后变成了孩子般的呜咽……
疲倦和疼痛交加,她在他温暖的怀中,逐渐哭到睡着。
他抱着她,指尖蘸了药,心细致地一点点抹到伤口上。梦中的她,每一次微微的皱眉,都牵扯得他的心剧痛……
米苏睡了很久才醒来,睁开眼,自己仍然在裴凯哥的怀中,他正凝视着她,眸子深邃若潭。
“醒了?”他的声音极为轻柔。
米苏怔然望了他片刻,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这大概,是她在人世间,最后能拥有的温暖了吧?
她的这一生中,拥有的温暖,并不多。
真正对她好的,只有寥寥数人,却一一离她而去,只剩下他,还能够送她最后一程。
“我会救你出去的。”她眼底的那抹绝望,让他心痛,在她耳边许诺。
她却只是轻叹:你能这样对我,已经够了。”她明白自己所犯的,是不可赦免的死罪,亦不想连累他。
“宝珠,我一定会救你。”他害怕她会放弃希望,语气急牵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不是宝珠,我是米苏,米策的女儿,灭门血案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他身体猛地一震,眼神瞬间凝滞。
“所以,你本不该对我这么好。”米苏垂下眼睑,再不看他。
许久,她听见他艰涩的声音:“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要你做……我的宝珠。”
“晚了。”她的睫毛间,渗出泪来。
自她决定报仇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活着。
只恨未能真正杀了裴璃,但她已尽力,终于可以无愧地追随家人而去。
裴凯哥嘴唇翕动数次,最终却还是未再出一个字。
而此时,狱卒来报,女王要亲自提审犯人。
“什么?”裴凯哥惊愕。
狱卒为难地又重复了一遍,并女王强调,要马上提审。
米苏听到这个消息,反而精神一振,强自起身,眸中闪动着光芒:“我去。”
若是有机会见到王上,或许她能为米家,讨一个法。
“宝珠。”裴凯哥想拉住她,可是手碰到她的衣襟,却又滑下,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拖地跟在狱卒身后离去。
当她的背影消失,他颓然地跌坐回草堆之上,望着高墙顶赌那扇窗,从那里透进来的白光,弥散在他的眼中,眸色浅到极致,深处却有似乎有某种暗流在涌动……
当米苏被带入内宫,狱卒便退下了,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跪在地上等了许久,仍无人来。体力渐渐不支,她只得两手抵在地上,撑住自己的身体。
受过夹刑的指尖,虽然已被裴凯哥上过药,却经不起这样的压迫,指甲边缘,又开始往外丝丝渗血,钻心地疼。
可是她咬牙忍着,若能为家人申冤,不要疼痛,就算是死,也值得。
忽然,似有一阵细微的风,带起水晶帘,她抬头,看见前方隐约站立了一个身影。
“你就是宝珠?”冷咧的声音,似乎在某处听过,米苏努力回想。
“朕问的话,你没听见吗?”那人在帘后落座。
米苏浑身一震,立刻伏倒地上:“女王万岁万万岁,民女正是……宝珠。”
帘后之人将一方竹简丢至米苏脚边,声音淡而无波:“昨晚,裴凯哥为你在宫外跪了半宿,今晨,裴璃为你上书进谏求宽恕,你的本事,倒是不。”
米苏一怔,心中百味杂陈。裴凯哥的情,她感动至深,可裴璃,为何在自己刺杀他之后,还为自己求情?
“裴璃的折子上,你刺杀他,情有可原,不知到底是怎样一个情有可原?”女王的问话,让米苏瞬间回神,直起了身体,原本撑在地上的指尖也骤然收拢成拳,将已经酝酿在心的话一口气完:“王上,其实民女的真实身份,是不久前被全家灭门的宰相米策的女儿,米苏。当日,我亲眼所见裴璃将我全家一百余口杀死,还夺了我的清白,血海深仇,我必须得报。还请王上明查,还我米家一个公道。”
帘后之人沉默,不清楚她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惊愕,还是了然。
许久,她站起身来,就在米苏以为她会离开,焦急不已的时候,却见她用雪白纤细的指尖,一根根捋开如墨的水晶帘,袅袅婷婷地走下了玉阶。
米苏惊异地仰望她,可是凤冠之下,却垂坠着细密的珠帘,窥不清容貌。
女王一步步走到米苏面前站定,审视了她片刻,忽然一声轻笑:“原来如此。”
米苏愣住,不知道她这句话寓意为何。
而她也未给米苏丝毫问的机会,只微微点零头,牵动珠帘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
“从此刻起,你就留在宫中,随伺于朕身侧。”
米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愿意吗?或者,你更愿意被行凌迟之刑?”她的语气里,含着一抹轻讽。
米苏的心,顿时凉了下来,眼前的女王,丝毫没有为米家申冤的打算。肯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就已算是法外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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