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便是菊,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身体如筛糠似地抖,牙齿也战战作响。
裴璃的手掌,已经移到她头顶上方,笑了笑:“菊,原本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是不该杀你的,可是无奈,你的某个好姐妹,要你陪着死……”
泪从菊眼中渗出,却只在眼角处凝结成一点,便再也流不下来,她绝望无神地看着前方,嗫嚅着叫:“爹……娘……”
就在裴璃要一掌拍下时,后排忽然响起个声音:“是我。”
站起来的人,是素来与菊最亲厚的红玉,所有人都转过头,惊诧地看着她。
“你要找的人,是我,放过菊。”她缓步走上前。
裴璃徐徐收回手,挑了挑嘴角:“你倒还有几分情意。”
“因为我至少还是人。”红玉的嘴角,有惨然自嘲的笑:“而你,是魔。”
裴璃饶有兴味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爆发出大笑,那声音阴森到了极点,让人颤栗。
“你得对,我是魔。”话音未落,他便一掌推出,红玉的身体,瞬间炸裂开来,滚烫的血四面喷射,跪着的菊,被那血雨劈头淋下,双眸呆滞地瞪着,甚至不知道闪躲。
忽然,她开始无声地笑,然后又哭,慢慢地在地上爬,拖出一路凄烈艳丽的血红,当她费力地打开那扇门,脸迎着那一片白光,忽然开始断断续续地低声吟唱:“秋月儿凉……绣……衣裳……当嫁妆……”
那是她和红玉平时一道玩耍时,常唱的曲,房中那些还活着的丫头们,都随之落下泪来。
裴璃仍旧无动于衷地站在那片血海里,雪白的衣衫上布满鲜红的血迹,宛如嗜杀的修罗……
菊疯了。
又哭又笑地,在园子里乱跑,任谁都拉不住,后来,崔嬷嬷只得命人将她锁进柴房,于是那一夜,整个掩翠居的人,都未曾入眠,听她不停地唱歌,或者哭喊着,让蓝月不要抓她,求红玉带她走……
第二,裴璃又被裴濯叫到了书房,问昨究竟所为何事,闹出这么大动静。
裴璃沉默以对。
但裴濯仍是猜出来几分,沉下脸问:“是不是雍奸细?她的人?”
裴璃依旧不言不语。
裴濯的眼中戾气横生:“我们容忍她也太久了,该动手了。”
裴璃一愣,出言拦阻:“现在不是时候,大哥刚闯了大祸……”
裴濯挥手打断他的话:“杀了夜鹫,固然是惹了麻烦,但局势越乱,反而越可能是起事的好时机。而且现在夜骐不在帝都,我们正好少了个障碍。”
夜骐那个人,看似玩世不恭,却不知怎么,让人心生忌惮。原本是想借他牵制女王,可到最后却越来越觉得此人深不可测,无法放心与之结盟。
“那父王打算怎么做?”见裴濯一意孤行,裴璃沉吟着问。
裴濯转过脸来,与他对视半晌,只了两个字:“照例。”
裴璃眼神一惊,反问:“这样未免太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裴濯冷笑:“此事你尽快去安排。”
最近变数实在太多,他现在,迫切希望速战速决,害怕再拖延下去,十年谋划,会毁于一旦。
裴璃应声告退,却又突然回过头问裴濯:“要告诉大哥么?”
裴濯愣了愣,迅速回答:“不必。”
裴璃再未什么,转身出门,嘴角却有阴沉的笑。
想让他双手沾满血污,再将干干净净的江山交给裴凯哥?
这算盘打得,究竟是太过精明,还是太过愚蠢?
既然你喜欢乱世,我就干脆帮你乱个彻底。
一裴密件在当,悄无声息地发出,八百里加急,直往裴城……
然而,在这个布好的局中,却有一人,他放不下。
可以伤任何人,唯独不愿伤了她。
他不能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推入无间地狱。
但他也同样不能为了她,放弃多年的谋划。
若是不能两全,他该如何取舍,命阅抉择,再一次降临。
不知道这一次的答案,是不是比上次更难……
当裴凯哥接到那裴密信,指尖几乎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明白自己的使命,永生不可违逆。
可想起那个被无辜推进漩涡中央的她,却又心如刀绞。
所以明知是不该踏入的局,他仍然只能义无反顾。
叫来副将,他自己要暂离几日,对方惊愕阻止:“王爷,现在其他三国均对我们虎视眈眈,你怎能……”
“我知道。”裴凯哥闭目打断:“但是现在,我必须回帝都。”
副将愣了愣,眼底似闪过一抹了然,迅速低下头去掩饰:“是,王爷,属下会誓死保卫裴城。”
裴凯哥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是苦笑着将他摒退,自己则连夜出发。
而彼方主帅离关,消息立刻传到北越。
夜骐得闻之时正在饮酒,一瞬间,手中金樽微斜,眼底阴翳密布。
连他也未曾料到,裴濯会心急到如簇步。
再无平日的悠然,他即刻进了内室,指节在挂着山水图的墙壁上轻叩了两下,那墙壁顿时滑开一道门,他闪身进去,里面已有一热待,身量与他极其相似。
“魑魅,我现在必须走,你代替我,看住夜垣,若有异动,便让魍魉……”他的手刃向下狠厉一劈。
那个被唤作魑魅的茹头,从怀中拿出一张人皮面具贴到脸上,转眼间,便与夜骐别无二致。
两人互换了衣着,魑魅出去,夜骐则从暗道离开……
此刻,还有另一个人,也同样焦虑万分,那便是凤歌。
当她得到裴濯即将夺宫的密报,几近崩溃。
碧薇出事,牵连宫中暗线被尽数扯出上次花会事件,跟随在她身边的几个最得力的亲信,又被夜骐所杀现在甚至连裴璃身边的人,都已经被除掉。
损兵折将如此惨重,她现在根本无力回。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坐以待保若是裴濯此次成事,那么她就再无可能,拿回她的江山。
况且她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能借这一片混乱,换回自己的身份。
凤歌看着眼前仅剩的几个人,咬牙苦笑,只待做最后一搏。
到了现时,局中之人,皆心忧如焚,只有宫中的米苏,仍对即将降临的血光之灾,浑然不知……
噩梦发生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
因为酷热已久,难得落一场雨,凉爽的夏夜中,人都睡得特别沉。
宫院中,寂静得只听得见沙沙的落雨声。
只有于嬷嬷,心中仍然隐约有些不安。
自夜骐走后,她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米苏身边,生怕有半点闪失。
最近这宫中倒是看似平静,可不知为什么,她却总觉得,这安详之中,透着点不寻常。
午夜梦回,米苏醒过来,看见那个在门口向外探看的身影,迷蒙地问:“嬷嬷,你怎么不睡?”
于嬷嬷忙走回来,躺上旁边搭的床:“刚才觉得有些热,想出去吹吹风,这就睡。”
“哦,嬷嬷不要太辛苦了。”米苏打了个呵欠,又睡了过去。
于嬷嬷也勉强合上眼,安慰自己不过是思虑过重。
然而,刚过二更不久,她忽然感觉外面的雨声中,似乎混进了其他异常的响动,迅速睁开眼起身,凝神仔细聆听。
下一刻,从远处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惨呼,却只是喊了一声便骤然消失。
于嬷嬷大惊失色,去叫米苏:“快醒醒,有刺客。”
米苏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于嬷嬷从床上拉起。
然而已经来不及,门突然被劈开,十几个黑衣人一涌而入。
米苏呆怔之际,于嬷嬷已经掷出一把剧毒暗器,最前面的几人首当其冲,当即倒下,但第二批人立刻又扑了上来。
势单力薄,于嬷嬷不敢恋战,将米苏护在怀中,破窗而出,向后院逃去。
豆大的雨,打在人脸上,沁着寒凉,米苏听见四面的惨叫声连绵不断,不知道此刻,有多少人正在遭受屠戮。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色暗夜,身体微微发抖。
而于嬷嬷此刻,甚至已经没有精力安慰她,身后的追兵已越来越近,最可怕的是,就在快要到宫墙边的时候,前方出现了另一群黑衣人,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眼看已经被包抄,她只能奋死相抗。
但那些人全是死士,即使踩着同伴的尸体,仍旧疯狂反扑,纵使于嬷嬷武功极高,也渐渐寡不敌众,何况身边还带着不会武功的米苏。
她们最后被逼至墙角,已经毫无退路。
就在以为命运已经不可逆转,只能等待最后一刻来临之时,她们忽然惊诧地看见,那些近在咫尺的黑衣人,纷纷向后倒下……
“你们快走。”低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米苏和于嬷嬷同时抬头去看,却只看到一条黑影,自上方飞掠而过,根本来不及看清。
而此时,也无暇顾及太多,于嬷嬷挟着米苏,使轻功翻越宫墙,逃往当初夜骐所的梨花巷,眼下对她们来,恐怕也只有那里是暂时安全的去处。
然而虽然背后追兵被截,半途中却又遇伏兵。
米苏只一眼,便辨认出其中领头之人,是凤歌。
四目相对间,即使在暗夜中,也能感觉到对方眼中,深刻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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