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座被摆放在你我面前的断剑,不但不能用来煊赫赫乌莉亚的武力,反而是祂自己的耻辱。”
钟离的话语平静,“这是被人类杀死的神明,留在世界上的最后证据。”
纳西妲说愚人众的上三席有魔神阶位的实力······其实也不算夸张。
不谈明显没有长成的纳西妲自己,魔神本身也是阶位分明。
有摩拉克斯、雷电将军这样在自己的领土上纵横捭阖,杀出七执政之位的神明。
也有奥赛尔、奥罗巴斯这样被锤烂的。
甚至赫乌莉亚这种放任自己被凡人所杀的,也同样是魔神。
“被人类杀死?”宛烟精神一振,“钟离先生听到的故事,未免也太过于荒谬了。”
她找到了最好的证据。
“在璃月数千年的记录之中,从未有人类可以杀死魔神的记录。”
“魔神这样掌握天地伟力的存在,不可能被人类杀死的。”
更何况,那还是没有神之眼的那个年代。
什么样的猛人能够在那个年代杀死魔神啊!
“你会这么想确实无可厚非。”钟离并不否认,“但赫乌莉亚的死,实际上是祂本人所默许的。”
“您讲故事从来都如此不顾逻辑的吗?”宛烟来了信心,“赫乌莉亚大人为何要寻死呢?”
钟离卡壳了,不得不沉默。
老是说,对钟离这种在魔神战争之中几乎没有输过正面战场的魔神,祂是很难理解赫乌莉亚的心思的。
不管是这位魔神放下尊严,一再退让直到让无可让,还是最后祂被凡人杀死这些事情,这些都超过了钟离的理解范畴。
祂有高深的智慧,但智慧也只能用来和正常人交流。
赫乌莉亚怎么算,都不是一個正常的魔神。
“我也不能理解。”钟离微微叹了一口气,“在历史上,赫乌莉亚曾经一再退让,哪怕连兵甲都全部舍弃。”
“我不能理解,祂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诚然,弱者的反抗对于强者毫无意义。
就好像人们逗弄鸟雀的时候,鸟雀发怒对于人们只是玩闹一样。
当你实力不够的时候,连生气都像是在逗笑旁人。
但你打不过你要么直接投降,要么干脆拼死一搏。
你这种一直不投降也不拼命,到了最后时刻放任信徒杀死自己的神是一个什么成分,钟离想破脑袋也不能理解。
自寻死路也无妨,最后死的那一下爆发不扔给逼迫自己割让领土的魔神,而是扔给一群无关紧要的信徒······
也行也行。
反正是你自己的命,你想用来炸谁你就去炸谁吧。
钟离自己是不太能够理解的,但祂很少评价旁人的所作所为,只是习惯将发生过的故事重新讲述出来。
至于说评价,交给后来者即可。
姜青伸手敲了敲断剑。
这场游戏该怎么去评价呢?
“在多数的描述之中,赫乌莉亚是一位温柔仁善的魔神,祂对于斗争有着本质上的厌弃,以至于一路退让,直到退无可退,只剩下方寸之地立足。”
“但战争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对手甚至打算直接进军,把赫乌莉亚最后的痕迹抹除。”
姜青轻声说道,“祂是否仁善温柔我不清楚,但我想,祂一定很弱小。”
以凡人评价魔神的强弱并不好。
弱小的魔神,想来也有抹去凡人的能力。
但如果是赫乌莉亚这种被凡人所杀死的魔神······嗯,口吻不必恶言恶语,却也没必要太过于尊重。
当然如果这位现在就活过来了,哪怕看不上祂的选择,但姜青还是会恭恭敬敬地称呼对方。
说到底,无非身死道消而已。
值得尊重的是对方的力量,而不是对方的选择。
“而在战争之中,弱小就是最大的罪孽。”
“祂无法保全任何人,无论是祂的国家,还是祂的子民。”
“于是在故事的最后,意识到了这一点的盐之神信徒们,选择了放弃他们的神。”
姜青话语如常,“这实属正常,后世之人不便评价。”
背叛倒是有点丢人,但说真的,就魔神战争那个环境,大家供奉神明其实和古代人信龙王没什么区别。
一个求平安,一个求雨。
求不到怎么办?
古人把龙王像搬出来暴晒,告诉它你在不下雨我们就要把你砸了。
这就是信仰。
先有欲求,因而信仰。
他们信仰赫乌莉亚,求的是生存发展的空间。
结果跟着赫乌莉亚从来没有赢过,一直就是割地退让,最后不得不龟缩于此。
姜青自己都能理解,在这种环境下如果还能够培养出什么忠诚或者荣誉感,只能说明赫乌莉亚确实有手段。
“放弃了神明?”宛烟有点呆傻。
这就是她从未听说过的版本了,一时接受起来有点困难。
但这总比钟离的说辞好听一点。
钟离就是讲故事,祂不在乎背后的因果。
而姜青给出的猜测就直白了很多。
无非权衡利弊罢了。
人们厌弃用利益评估事情,但他们会在行为上附和这种方式。
简言之,口嫌体正直。
他们知道什么是对错,同样也知道事情的利弊。
而权衡利弊和对错的过程,就是一个人的为人。
很显然的,赫乌莉亚手下没有多少圣人。
他们为了和平而依附,发现赫乌莉亚无法给予和平。
但背叛乃至背刺就过分了。
觉得赫乌莉亚不行自己离开就是了,直接干脆地刺杀赫乌莉亚,这是没必要过多赘述的恶行。
“为什么不能放弃了?”姜青反问,“倘若是七执政体系延续到了今日,信仰稳固了两千年,能够背弃信仰的人自然少了。”
尘世七执政好歹是胜利者。
信仰追随胜利者,这总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魔神战争时期,大家就是简单地就近信仰,离那个魔神近,然后就选择信仰于祂。”
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挑的。
“所思所求,无非是活下去而已。”
“赫乌莉亚既然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求,那么被放弃,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不过直接背刺就很恶心了。”
“思来想去,无非是担心赫乌莉亚并不同意他们离开,或者是担心自己离开赫乌莉亚之后,新的魔神也未必愿意接纳他们,所以想要献上礼物,以求取地位。”
所以干脆不问,所以干脆直接动手。
万万没想到赫乌莉亚就算死了,也给他们整了个大活。
这位在魔神战争之中一败涂地,收拾一群凡人还真的是信手拈来。
除了不在核心位置侥幸存活的幸运儿,剩下的光是余波就给变成了盐像。
至于说所谓的担心战争失败之后赫乌莉亚遭遇不好的事情,所以主动杀死赫乌莉亚······谁爱信谁信咯,反正姜青不相信半个字。
赫乌莉亚的节节败退养不出忠诚和荣誉感,同样的,指望这群人为赫乌莉亚的未来担心,也一样不现实。
姜青满不在乎。
放在现在,这种想法就不太好听了。
璃月一地的子民,没有人敢说自己就一点都不曾蒙受过摩拉克斯的神恩。
不客气地说,他们光是能够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都要感谢摩拉克斯当年赢了下来。
可赫乌莉亚······只从故事上来说,姜青完全听不出祂有任何的恩惠于人。
祂想要庇护于人,但结果上从未庇护过任何人。
祂的信众只能够跟随着祂一味退让远离,从未得到平安喜乐。
总不能说,因为祂仁慈善良,所以哪怕祂一次正面战争都没有赢过,一直割地退让也是对的吧?
仁慈善良固然是好用的名声,却也没有这么大的用处。
至少,在胜负上,仁善应该是胜利者的余裕,而不是失败者的借口。
作为统治者,作为魔神,赫乌莉亚都不太行。
倒不是祂的政略或者想法,而是祂自己的实力有点问题。
而这恰好是战争之中的大问题。
但祂的子民就更加奇葩了,实在无话可说。
“信仰在一开始,就是施予和得到。”
“有人施舍了什么东西,有人得到了。”
“他感怀于心也好,想要更多也罢,于是供奉了自己的忠诚,愿意为对方所驱使。”
“这就是信仰。”
姜青侃侃而谈。
而不假思索的忠诚,如同后世的璃月人仍旧对摩拉克斯抱以尊敬,这就是信仰到了后期的发展了。
这个时期祂的统治在璃月稳固如山,所有人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要接受来自各方面的洗礼。
摩拉克斯的信仰在方方面面影响着所有人,于是哪怕祂并不在后世人面前显圣,但人们仍旧天然地信仰于祂。
赫乌莉亚没这种条件。
“姜青先生的说辞······很有趣。”
钟离微微点了点头,“大体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赫乌莉亚愿意庇护祂的子民,然而从结果上来说,祂什么都没有做到。”
“如此,被民众所放弃,也理所当然。”
大家为了平安而供奉于神。
倘若神明做不到,只是嘴巴上说我会庇护你们······那就没必要供奉了。
“不过事情也许会更无趣一点。”
姜青意兴阑珊,“魔神战争时期的信仰,大多是别无选择。”
“但赫乌莉亚这样的魔神,我并不觉得祂也会主动收取信仰。”
别无选择是因为周围太危险了,没有一个魔神庇护,搞不好狩猎食物的时间,就被某个魔神无端波及然后没了。
但赫乌莉亚······只能希望祂是主动想要庇护周围的人类了。
更大的可能是,周围的人主动找上了祂,然后供奉、信仰并且寻求安全。
然后也是这群人发现了赫乌莉亚实际上无法庇护他们,所以他们背叛甚至是想要杀死赫乌莉亚。
这种做法就有点恶心人了。
不管不顾的求上门,请人家庇护自己,发现对方做不到又怨恨,甚至想要用对方的死去新的主人家里换取信任和地位。
在任何一个版本之中,魔神对于人类都是无所求的状态。
换而言之,但凡祂们愿意庇护,愿意出手,人类就已经亏欠于对方了。
因为祂们帮忙,纯粹是自找麻烦,实际上根本就得不到什么东西。
连互惠互利都算不上,这纯粹就是善举了。
做不到是做不到,帮忙却也是真的帮忙。
善举不求回报,怎么也不该遭受恶报。
你觉得不行你就走呗,赫乌莉亚这种情肯一死都不愿意把二五仔杀死的神,想必也不会阻拦。
“这么一说,确实是有些令人不快了。”
钟离摇了摇头。
祂接纳人类无所欲求,愿意加入璃月,祂就愿意给对方一份安居乐业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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