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有轿子停落在紫宸宫外,竟是云墨妩。
我心下惊跳,正待现身提醒她不要进去。不想手腕一紧,徐皇后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来到我身侧,眸光冷静得几近冷酷,“不许去。”
我急得红了眼眶,“可是母后,紫宸宫已设下陷阱,刺客不知何时便会进去。我不去提醒,岂不是置四皇姐于险境不顾?她终究是与儿臣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儿臣断不能做这等无情无义之事。”
徐皇后命人钳制住我,淡淡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宫原还担心没有鱼饵可引得鱼儿上钩,如今墨妩此去倒是替本宫解决了这道后顾之忧。再者,皇儿你焉知她和刺客不是一伙儿的?”
我情知母后心中必是对云墨妩上次宫外加害我一事耿耿于怀,只得眼睁睁看着云墨妩进去,却是无能为力阻止,泪雨纷飞地控诉:“母后,你怎能这般无情?四皇姐也是父皇的亲生骨肉,她也是您的女儿呀。”
徐皇后面色不改,只吩咐人往我嘴里塞上布条,看紧我,端然在宫人抬来的藤条木椅上坐下。
果然,不多时,紫宸宫又迎来了新的访客。这一回,没有半分悬念,正是我们在等候已久的夜帝。他没有带任何侍从,竟是独身而来,鬼鬼祟祟地翻墙而入,教人想不对他生疑都难。
时间如指间流水,一分分流逝,然而我们守候在外,却是焚心似火。
蓦然间,女子尖厉凄惶的尖叫从紫宸宫传出,彷佛受了莫大的伤害。
我心头猛然一颤,得了自由后,我将口中布条扔掷地上,紧跟徐皇后身后直入紫宸宫。
“四皇姐,四皇姐!”我一路高喊,欲率先推开寝殿的门,却被徐皇后拉住。
只见她略使了个眼色,就有侍卫破门而入,我们跟随其后。
殿内不点灯蜡,昏暗阴森。夜里的风吹起殿内委地的帷幔,魅影交叠,寂然无声中,透着几分凄凉。
宫人掌灯之际,我甩开徐皇后的手,抢过一顶宫灯,冲进内室,大喊:“四皇姐。”
下一刻,宫灯“啪”一声摔落地面,火势蔓延开来,晃亮我瞬间僵如化石的脸,以及如蟹爪般爬满脸颊的冷泪。
内室凌乱不堪,衣裳碎裂了一地,风起,如残叶般飘舞。云墨妩披头散发地抱被缩在床内侧,惶惶不安,泪痕殷殷,早已失了素日里的端庄秀美。而秦珩立在床畔,亦是衣衫不整,不消问,已知道方才这里发生了何事。
秦珩,他竟这般大胆,错把云墨妩当做我给强暴了!
假如我不曾偷听到梅林里的对话,假如方才在寝殿里的人是我……
我抱肩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一股凉气飕飕从脚底蹿上心头。
这个皇宫,我的家,何时已变得这般可怖?
“皇儿……”
徐皇后追我而入,眼前的凄烈惨乱,教她始料不及,亦不禁怔住。然而她很快冷静下来,思及此事事关皇室颜面,她忙喝令所有侍卫守在门外,只留了近身的几名宫人在侧。
“夜帝,你好大的胆子!宫闱是死罪,你可知?”徐皇后怒颜相向。
然而事已至此,此刻再来问责,又有何用?
秦珩木然站着,彷佛有些反应不过来,“朕……”
我不想去听他多作狡辩,取过一袭披风奔到床前,望着仿若失心般的云墨妩,忍不住落泪,“四皇姐。”
云墨妩迷惘的眸子骤起疯癫之色,双手乱挥,哑着嗓子哭喊:“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
我潸然泪下,不顾会否会伤到自己,紧紧抱住她,哽声道:“四皇姐,我是七妹,我是七妹呀。没事了,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分毫了。伤害你的人,我必让他数十倍偿还!”
说罢,我目光狠厉地射向怔然站在一侧的秦珩,他望着我,嘴角动了动,那样茫然无依的目光,竟像是有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的模样。
不知怎的,触碰到秦珩的目光,云墨妩往床角缩了缩,竟奇迹般安静下来了。我无心留在此处,忙扶了云墨妩下床,欲带她到寝殿旁的暖阁梳洗换装。
我扶着她,朝徐皇后道:“母后,儿臣先扶四皇姐到暖阁安置。”
徐皇后自觉心中有愧,不由和颜悦色道:“去罢,好生照料着你四皇姐。”
经过秦珩身旁时,我能感觉到云墨妩的手明显一颤,随即听到秦珩不冷不热的一句:“今夜之事,你没有什么话要解释么?”
云墨妩抬头,眼泪直淌,很是楚楚可怜,“我……”
我不由气结,挡在两人中间,双眸冒火,“你这人怎这般厚颜无耻?你,你欺辱了我四皇姐,竟还问她有何话要说?请问夜帝陛下,您觉得我四皇姐该说些什么呢?”
“七妹……”云墨妩怯怯拉我衣角,不欲争辩。
秦珩定定望我,眸光瞬息万变,终只是叹声气,没有说话。
我遂拉着云墨妩快步离开,沐浴时,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陪伴。我守在门外,还能听见她压抑痛楚的哭声,心头疼得无以复加。
从换装到出门,云墨妩一直表现得很安静,只是临出门前,她却突然握紧我的手,怔怔落泪:“七妹,你说,夜帝……夜帝他会愿意娶我么?”
我不禁失语,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很快,我扬起一抹安抚的笑,肯定答:“他既要了你的身子,自然得对你负责。四皇姐,你且放心。即便你不说,父皇母后也会替你做主的,绝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听我如此说,云墨妩紧蹙的眉心略见松解,竟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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