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扯到众人面前的心梦早已吓得跪下,扯着我的裙裾哀求道:“主子,咱们还是回去罢。莫要为了奴婢与荣嫔娘娘伤了和气。”
我斩钉截铁,“不行,今日之事,荣嫔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秋波亭静垂的雪纱随风动了动,有女子婉转若黄鹂的声音从帘后袅袅传来:“本宫面前,谁人这般大胆放肆,竟敢拍案?”
不轻不重的一句问话,仿若无关痛痒,然而却震得在座妃嫔个个玉颜失色,跪倒在地齐呼:“丽妃娘娘息怒。”
丽妃,竟然也在?
我只觉头脑一阵嗡嗡响,顿如石化般失了言语。
倒是荣嫔乖觉,立马跪下,作姿容楚楚态,挤泪道:“丽妃娘娘,这名女子好生凶悍,可吓坏臣妾了。请丽妃娘娘千万要给臣妾做主啊。”
纱幕后,丽妃的声音听来极是和悦,“荣嫔妹妹且先起来,众位妹妹也各自起罢。本宫并不是与你们生气。”
众妃子脆声应是,起身复坐下,眼底满是看好戏的神色。
依稀感觉有一道清冽的目光穿越雪纱落在我的身上,带着几分打量,几分敌意。
“你是谁?”
这一次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与方才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心底暗自叫苦,怨恼自己的冲动行事。丽妃如今暂代皇后掌管凤印,地位等同于副后,贵极六宫。我今日在她面前这番作为,只怕已落下了极坏的印象。然而她问话,我却是不能不答的。
“我,我……”我支吾着,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来表明自己此刻复杂尴尬的身份。
亡国公主?阶下囚?还是慕容瑜无名有实的帐中禁锢?
“我?皇宫之中,你竟敢自称我?好大的胆子。”
我慌忙跪下,“丽妃娘娘息怒,臣妾一时失言……”
“臣妾。”丽妃冷声重复着,忽然笑起来,“你既自称臣妾,那也就是说,你同本宫荣嫔她们一般同是伺候皇上的姐妹。那敢问妹妹是哪个宫里的?本宫瞧着你很是面生,似乎从未见过,难道是近日新封的那位妹妹?”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肉里,我窘得面红耳赤,“不是,臣妾……臣妾如今暂居莲华苑。”
纱幕后,忽然没了声响。
然而越是如此,我心下越是不安。
果然,伴着一阵环佩叮铃作响声,一双三寸金莲映入我的眼帘,女子婉转娇笑,“哦,原来是名动天下的晋国七公主。”
下一瞬丽妃脚下的绣花鞋盆底狠狠踩在了我的指上。
丽妃所穿乃是新近风靡江南的高盆绣花鞋,底端坚固无比,又是用尽全力一踩,骤然挨了这么一下子,我痛得脸都白了,泪水莹莹直在眼眶里打转。
一旁的荣嫔等人见状好不痛快,皆围了过来,掩唇而笑,“什么七公主?丽妃娘娘贵人事忙竟忘了么?晋国早亡了,就灭在咱们皇上的手下。她早已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公主了,虽说被皇上临幸过,可皇上连个正经名分也没给她。充其量,也就算得上是个暖床的女奴罢。”
众妃子又是一阵得意的娇笑,说不出的恶毒。
百般凌辱,钻心疼痛,我始终只抿紧嘴唇,深深埋首,含着满眼泪水,一径维持沉默。只盼丽妃踩我这一脚,凌辱这一番便能消了气,就此放过我。目前,我还不欲与丽妃正面交锋,彻底撕破脸皮。至少此时此刻,我还没那个能耐能与她对抗。然而一旦我出言触怒了她,她要杀我,却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丽妃见我不语,脚下欲加使劲,有血从指间流出,染红了她白色的鞋底。
“哟,本宫倒真有些怀疑了。此刻被踩在本宫脚下的人,当真是名扬天下娇纵不可一世的晋国雪犀公主么?怎么这亡了国,竟连气节都给丢了?这幅模样,若教死去的晋文帝和徐皇后瞧见,怕是至死都不能瞑目罢。”
微微嘲讽的语气,尖锐的笑声,化作千万支羽箭穿心而过。
这个丽妃,果真不愧为后宫里最为出类拔尖的人物,不光懂得博取圣眷,就连凌辱人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知道我哪里最痛,就踩哪里。踩在手指上,十指连心,会一直痛到心里不加掩饰地指出我亡国丧亲,沦为暖床奴妾的事实,横加羞辱,更是伤人于无形。
“丽妃娘娘,求您饶了我家主子罢。主子她不是存心冲撞各位娘娘的。”
心梦匍匐过来,抱住丽妃的腿,苦苦哀求着。
柳眉微蹙,丽妃一脚正中心梦心口,将她踢了个踉跄倒地,嫌恶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来脏了本宫的腿?来人,给本宫掌嘴二十,也好教她陪着她主子一道学学规矩。”
“丽妃娘娘。”我虚弱地开口,嘴唇已被咬破,血密密溢出来,“求娘娘高抬贵手,放过心梦罢。”
丽妃一手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笑意盈盈:“终于肯开口说话了?那好,公主既开了这个口,本宫自是不能驳你的面子。但……你得喝下本宫赏赐的酒。”
我努力撑出一抹笑,“好。”
早有侍女捧了托盘过来,正要倒酒,却被丽妃以眼神制止。她亲自拿起酒壶,将酒水径直从我的头上浇下,看我被浇得如一只落汤鸡狼狈,无处可躲,得意的笑声传出老远。
眼眸刺痛,我不知淌过脸颊的究竟是酒,还是我隐忍不住落下的泪。顾不上形容的狼狈,忙伏首恭敬道:“谢丽妃娘娘赐酒。”
许是我奴性十足的模样教丽妃失了兴致,她索然无味地将酒壶随手一仍,倒是难得“好心”地高抬贵脚,“本宫没让你起,你就不能起身,给本宫跪到明儿个天亮。”
现下正午未至,她一开尊口,竟让我跪到明儿个天亮?
说完,道一声“回宫”,丽妃扶着侍女的手,一行人施施然离去。
而我,目送她们一行人的身影走远后,方松一口气。演这一场戏,奴颜婢膝,忍辱负重,几乎耗费了我所有的心力,实在是好累好累。
“主子。”心梦喊,艰难地爬起身,一手捂着胸口向我走来。
我略略睁眼,看她面容痛苦,想是丽妃方才那一脚踹得不轻。
她轻轻扶住我的肩,“主子,您怎么样?手指没事吧?”
我轻轻摇首,酒水顺着发梢淌落面颊,刺鼻的酒气弥漫周身,就连我自己都不由厌恶起自己来,怎能委曲求全到了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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