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喜欢教育自己弟子每逢大事要有静气的东湖书院山长陈山明,此刻神情,和东湖书院历史上某位刚不动声色说完“小儿辈大破”,紧接着却是临门断屐的先贤,很是有些神似。
他瞪大了眼睛,鼻孔急速地一张一翕,原先优雅从容的风采荡然无存。
于是许旌笙把刚才的话再说了一遍。
“这不可能!”
紧接着,陈山明断然说道:
“龙族早就应该已经灭绝了。”
“你知道龙族灭绝的原因吗?第一个,是因为神猴之乱……嗯,不是你们知道的那神猴军之乱……总之在神猴之乱的时候,那位猴王好像跟龙族不太对付,死在他手中的龙族可谓是不计其数,可以说是大半个龙族,都被他给灭掉了。”
“兴旺了数万年的龙族,自此由盛转衰。”
“但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天道式微,包括妖族如今也几乎绝迹的原因,也正在于此。”
“在如今这個天道式微的时代,我们人族倒是依然不断有新的修行者出现,无非是实力比起上古时代要弱很多罢了。”
“这是因为我们人族的数量基数大,嗯,我们人是比较会生。”
“但是像龙族甚或妖族不同,他们是很难自然孕育产下后代的种族,而是需要新的族人的加入,比如数万年前,大地上曾出现万千走蛟齐入海的奇景,这才造成了当时龙族的兴旺繁盛。”
“但随着天道逐渐式微,普通的鳞虫之属化为蛟龙的机会越来越少,新的龙族自然也越来越少,再加上经历了神猴之乱,自那之后,龙族就开始渐渐绝迹了。”
“至于到了如今,天道式微已极,再也没有可能诞生新的蛟龙,据为师所知,在五百年前,荆城善已观某位走火入魔的元婴大能的身边,曾经出现过一条独角龙,那是龙族在天地间最后一次现身,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关于龙族现身的记载,至少以为师所知是绝对没有。”
陈山明讲完了,他不愧是儒门书院中最博学多闻的山长之一,这些陈年旧事在他口中娓娓道来,语气极为自信。
只是许旌笙听完之后,却是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
“可是……师傅,我真的看到了一条蛟龙,不过还不是真的龙,而是走蛟,我遇见它的时候,它正在走江,而且还兴水冲过了那座斩龙桥,就是上次你带我去看过的那一座。”
“不信您可以把小师妹叫来问问,她也是亲眼看见了的。”
只是陈山明听了许旌笙的话之后,轻轻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弟子不会跟自己开玩笑,问题是老三自己看错了呢?
他本来还有一点点的相信,许旌笙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一条蛟龙,但现在是完全不相信了。
兴水冲过那座斩龙桥?
儒门那位前辈剑仙留下的那柄斩龙剑,可是依然有剑气蕴藏其中的,会允许一条走蛟兴水从桥下过去?
这根本不可能嘛!
然后陈山明很是惋惜地看向脚下被打碎的自己最心爱的那套茶具,为刚才自己的不淡定有些惭愧和后悔。
“好了,说说详细经过吧!”
接着陈山明挥了挥手道。
他准备先听听许旌笙发现那条“蛟龙”的具体经过,然后再为自己的弟子指点迷津……别是老三修行出问题了,才会出现幻觉了吧?
陈山明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担心。
只是半个小时之后,陈山明却是自己一脸迷惑的站在了那里。
这个时候,他唯一的女弟子夏筱红也已经来到了这里,一脸娇憨地说道:
“师傅,三师兄说的都是真的呢。”
“那条龙看去真的好可怕,还有那个抬手就让洪水倒流会江中的人,他真的好厉害。”
“师傅,你也能做得到的,对吧?”
陈山明顿时剧烈咳嗽了几下。
“师傅,你知道那个年轻人是什么人吗?”
许旌笙连忙给夏筱红使了个眼色,接着轻声如此问道。
在他想来,那个“年轻人”肯定不是真的年轻人,只是看上去年轻而已,否则怎么可能会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再天才也不可能。
所以那位抬手止江的“年轻人”,肯定应该是某位前辈强者,而以师傅的多闻,或许会听说过。
陈山明却是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道: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应该是那条走江蛟的护法人。”
“另外,和你交手的那一个,应该是一个尸傀。”
“护法人?尸傀?”
许旌笙疑声问道。
“蛟龙走江,一路上会遇到不少劫难,若是福缘根基不够,很可能就会死在半路上,而如果有实力强大的修行者,愿意一路护佑它,走江的危险性自然就能降低很多,为那个修行者就是走江蛟的护法人。”
“至于尸傀,是一种半阴半阳的生灵,乃是人死之后,若是还有阳气尚存,魂魄没有离体,然后被人及时用秘术炼成尸傀。”
“这种尸傀,跟普通的僵尸或者傀儡是不一样的,能保留大部分生前的记忆,并且拥有强大的肉肉身力量,而且实力同样可以通过修炼增长。在为师所著的那本东湖异事录中,我将其归类为亚人类的生灵。”
“唔……这尸傀炼制之术,起源于南疆,最擅长这门秘术的,则是那个姹女门……难道又有姹女重新现世了?这可不太妙啊!”
最后,陈山明如此自言自语了一句。
接着,他抬起头对许旌笙道:
“老三,你去把所有师兄弟都叫来集合。”
“师傅,你要干什么?”
许旌笙茫然地问道。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次师傅准备带你们所有人出去走走,去看看大江,再去看看……那条龙。”
“呵呵,在如今的天地,要看到一条龙,就算只是一条走蛟的机会,可能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陈山明的眼中,射出了极为期盼的神采。
……所以,其实是师傅你自己想去看吧……
许旌笙顿时心中嘀咕了一句。
“师傅,我们还能找到那条走蛟吗?”
“……唔,我们可以先去找一朵云……”
“找云?”
“对,一朵会越变越大的云。”
……
那朵乌云,变得越来越大了。
束观负手站在一座陡峭的山峰峰顶,一边蹲在一块岩石上抽着旱烟,一边抬首看着那朵仿佛就压在头顶的巨大乌云。
这是离开的荆城的第四十六天,他们已经来到了吴洲境内,距离申城还有一千五百余里的路程。
而自从过了斩龙桥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们的那朵乌云,如今已经扩大到了足有一个足球场那般大小,每天阴沉沉地笼罩在他们的上方,让人心情有些压抑。
你如果看得仔细一些,还能发现乌云深处,不时会有丝丝缕缕金色的电芒闪过。
……那应该是在孕育天雷吧……就是不知道这些天雷,会在什么时候落下……
束观如此想着。
他此时的神情,就像一名蹲在田边,观察着天色决定什么时候该播种,该收割的乡下农夫。
在桃源村生活了十八年,有些习惯真的很难改变,比如喜欢像老瘸子那样蹲在地上抽烟。
烟盅内的烟丝,慢慢地即将燃烧殆尽了。
束观没有再点一锅的意思,他将翠绿色的烟杆放在岩石旁,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布袋,拉开抽绳,只见里面装的是一袋金色的毛发。
束观小心地里面抽出了一根金毛,再将小布袋的抽绳拉紧,放回了怀中。
接着,束观将那根金毛,凑近了烟丝尚未完全熄灭的烟盅内。
今天,他准备再尝试着联系一下大师兄。
不过束观准备只点燃一根大师兄留下的金毛,如果不行,那就下次再尝试。
金毛瞬间就被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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