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官员在前面引导,会试考生和恩科考生,分成两大队,自午门入金水桥,行至奉天殿前,来参加今天的殿试。
在大殿前的空地,早已经摆好了座位,每隔两仗,就有一个大汉将军,佩刀悬剑,昂然守卫。
每个参加考试的人,都低眉顺眼,丝毫不敢造次。
有人十年寒窗,就看这一次。有人苦了大半辈子,就靠着今天翻身。
昂扬的斗志,直冲天际,斗破苍穹。
礼部尚书宋礼站出来,高声宣布考试开始……随后就有人将写考题的试卷,送到了每一个人的面前。
拿到了考题的刹那,有人欣喜,有人凝重,也有人心里头拔凉拔凉的……这些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五味杂陈,苦乐悲欢,各不相同。
徐景昌也是今天的读卷官之一,他坐在位置,俯视着全场,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把宝押在了殿试面,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理论作为最高一级的考试,殿试并不复杂,只有一道题,也只考一天的时间,不需要糊名,考过之后,立刻就能出结果。
而这一道题也不是八股文,而是策论。也就是皇帝向优秀的学子问计,然后大家伙凭着自己的学识,提出建议。
皇帝阅卷之后,根据喜好,排出名次,公布天下,也就算了殿试完成。
瞧见没有,所谓八股取士,只能体现在会试之前……殿试考的东西,反而非常务实,比如近年有了水旱灾害,殿试的题目就可能是备荒,如果是对外用兵,就问军务钱财,如果有贪墨大案,就问问如何整顿吏治。
针对这些实际的问题,有见识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对不起,你们根本没有资格,参加殿试。
前面一轮一轮的考试,已经完成了筛选……这就相当于给你三套方案,其中两套基本一样,一套完全不能接受……你能怎么选?
不论怎么选,都是孔孟门徒,都是朱子门生。
不管什么策论题目,拐来拐去,也都是儒家的那一套仁政王道,休养生息,爱护百姓,以德治国……
伱想听到别的声音,对不起,做不到的。
因为科举本质是代圣人言……不需要你有什么想法,只要把圣人之道阐释出来就行……可圣人说了那么多话,该怎么理解?
这时候就要请出朱熹老夫子了,他给圣人的话做了解释,你就按照朱熹的注释发挥就行了。
说来说去,科举这个东西,越是发展,就越是在螺蛳壳里做道场。
明初的情况或许还好点,等到了后期,科举考试就完全和实务脱节了。
科举比拼的也不是真正的本事能力,而是一种存粹的应考技巧……当然了,不排除有些厉害的人物,不光能科举,也有真本事。
但这种人毕竟是少数的凤毛麟角,多数人还是和实务脱离的书生,根本无法承担起治国的重任。
这一次殿试,最大的不同,就是有许多有实务经验的人,通过恩科,跻身殿试,能够跟那些一路杀出来的科举高手过招。
到底谁更高明,就看这一次的比拼了。
朱棣出的题目也很简单,前面说了一堆背景,归结起来,只有四个字:理财之道。
继承大统一年多的朱棣,还是被财政困扰着。
靖难之役的创伤,远没有那么快康复。
天子需要问计群贤,如何富国?
朱棣目光扫过所有阅卷官,淡淡道:“今日在朕和诸位卿家的注视下,进行殿试,必是公正无私了?”
群臣纷纷点头,谁哪敢胡说八道。
朱棣又道:“今日取才,必是真才实学,能给国家提出有用的建议,而不是泛泛空谈!”
群臣稍微迟疑,再度颔首。
这是没法反驳的,但是诸如蹇义等人,已经涌了强烈的不安。
殿试进展很快,到了下午,考生已经纷纷停笔。
朱棣下旨,收试卷,然后送学子出去,君臣立刻阅卷。
“事不宜迟,大家伙抓紧看吧。”
徐景昌的面前,也分到了一摞……他拿起了最面的一份,只看了一眼卷面,顿觉赏心悦目。
面的字迹比起印刷出来的还要工整,每一个字都无可挑剔。看这种卷子,不是判卷,而是一种享受。
就好像在看一件艺术品。
“好,真好!”
他发自肺腑赞叹,就凭这个字迹,也值一个三鼎甲。
随后徐景昌又看他所写的内容,顿时徐景昌就皱眉头了,这位认为理财的核心在于充实国库,而充实国库,就要生之者中,食之者寡……简言之,就是要开源节流。
再往下看,他的建议包括削减开支,裁撤冗员,避免大兴土木,不修边功,与民休息,轻徭薄赋……标准不能更标准了。
徐景昌一路看下来……只剩下一个念头,多好的字迹,实在是白瞎了本事。
他在看名头,此人名叫曾棨,再看他的籍贯,不出所料,又是江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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