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殿试,凭着一篇文章,得到了天子赏识,一跃成为状元公。
那些江宁县的同僚看到这个结果,都惊得目瞪口呆!
乖乖,老左这是一飞冲天了!
四十出头的左雨田很苍老,额头皱纹深邃,鬓角还有白发。
尤其是常年在衙门做事,他养成了低眉顺眼的习惯,后背总是弯着,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儿,仿佛随时恭候差遣似的。
这个卖相别说跟徐钦比了,就算跟短小精悍,风华正茂的曾棨比,也差了一大截儿。
“状元公,把胸膛抬起来!”
徐景昌将一匹白马牵到了他的面前。
“请状元公马,御街夸官!”
左雨田浑身一震,状元!御街夸官!
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成了状元,和以前的身份大不相同了。
还要御街夸官,自己这张老脸,拿得出手吗?
他茫然看了看,旁边的解缙笑道:“马吧,陛下赏识,亲自阅卷,点了你的状元,你就是天子门生。算起来这还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批进士,你算是拔了个头筹!”
到了这一刻,左雨田才稍微清醒一点,身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般。
他翻身马,第一次昂首抬头,直视前方,眼神之中,多出了三分犀利。
左雨田从皇宫御道出来,这可是皇帝才能走的地方,今天却是给了他这个小吏出身的状元。
宫门外面,早就等待了无数军民人等,由于知道了左雨田成了状元,昔日的同僚,甚至是京城的邻居,全都跑过来看热闹。
这老左仪表堂堂,器宇轩昂,真别说,天生就是穿官衣的,文曲星下凡啊!
早就看出他不是池中之物,瞧瞧,这不是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了。
相比起百姓们无关痛痒的议论,那些昔日里跟左雨田一起共事的吏员们,纷纷扪心自问,不停反思。
过去的日子,咱们欺负过老左没有?
给他小鞋穿没?
有没有对不起老左的地方?
他成亲娶媳妇,逢年过节,咱们送礼没有?
平时相遇,说话声音大了没有?
拿眼睛瞪人家没有?
……
这帮人全都疯了似的,自我反省。
毕竟今日的老左,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他们给捏死。
但愿老左能宽宏大度,大人不记小人过。
而相比起这些昔日同僚,真正惶惶不安的却是江宁知县蒋清泉……应天一府两县,其中元知县就是黄孝儒,此时已经担负起外城兴建工作,深得朱棣赏识,别看只是个知县,却是通着天的人物。
还剩下一个知县,就是江宁知县蒋清泉。
他这个人怎么说呢,进士出身,自带着文人的清高,对这帮书吏一向是呼来唤去,半点不客气。
什么是读书人?
我这种考进士的,那才是孔孟门徒,正儿八经的士大夫。
像你们这些,只能算是认得几个字,靠着卖字在衙门混口饭吃,说起来你们跟夫子庙前,那些给人家写信的穷酸有什么区别?
都给我老实点,一个不痛快,就把你们开了,让你们知道厉害。
只是蒋清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下属竟然一下子成了状元!
这可是能进翰林的,论起品级,直接跟自己平起平坐,至于地位,那就更不可限量。
“快点,快点准备礼物,我要登门拜访。”
蒋清泉疯狂叫嚷,冲着老妻大吼大叫,“快去,把咱们最值钱的东西都拿过来。”
别看他只是区区县令,但毕竟是京城的县令,为官多年,还颇有些积累。
“这些银的都扔到一边,专捡金的,对了,这是汉玉,好东西啊!还有这几块田黄石,这些名家的折扇……全都装起来。”
老妻看着直皱眉头,“这都是你费了好大力气贪来,都送去了,不过日子了?”
蒋清泉可吓坏了,连忙捂嘴,“你别胡说啊!万一传出去,你想守寡啊!”
安抚了老妻,蒋清泉收拾了一大箱贵重的礼物,放在马车,他还不知道左雨田住在哪里,又叫来一个衙役,赶着马车,把他送到了左雨田的家。
很逼仄的一个小院,只有三间房子,两边乱七八糟的,道路很窄,勉强通过一驾马车。
到了左雨田家门口,他轻轻叩门,半晌才有人出来。
“您是?”
“在下是江宁知县,你们老爷的同僚……好友,过来求见你们老爷。”
蒋清泉满脸谦卑的笑容,当真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
过了一会儿,左雨田才从里面出来,夸官之后,又去赴琼林宴,他还带着一些酒气。
不知道是成了状元,还是怎么滴,蒋清泉竟然觉得左雨田气质大不相同,有种高高在的感觉。
“左兄,我过来拜会,恭祝你高中状元。略备薄礼,不成敬意。你如今中了状元,不同往日,家里头也要布置起来,不能太寒酸了。”
左雨田不置可否,只是看了眼他身后的马车,车辙深陷,左雨田淡淡道:“堂尊大人费心了。”
“应该的,往后咱们就是同僚,不要叫什么堂尊,我名清泉,字子华,对了……你可有字?”
左雨田依旧没有搭理他,而是淡淡道:“这些礼物要是放在前年,可以换几千石粮,至少能救活几万流民啊!”
说完之后,左雨田就淡淡道:“请堂尊回去吧,我不敢收,害怕招来冤魂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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