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都皇宫那边天崩地裂一般的时候,喜气洋洋的河间城总管府中,同样充斥着压抑和愤懑的情绪。
李翀坐在大厅上,气得不行。他下手边的李续梗着脖子也在运气。坐在李翀身旁的妾室阿乌尔则连连叹气,摊着手无可奈何。而李延则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悠哉悠哉地坐在边上,神游天外。
倒不是因为今天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要屠城。这家伙以前也曾经带着家人出去打猎,打不到猎物就用附近的汉人、蒙古人、色目人的农奴作为活靶子射猎。最后按照国家法度,赔了点钱就完事儿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河间王府的私人领民,也就是怯怜口。他们的身家性命,都算是附属于河间王和河间公主的私人财产。
按照此时的规矩,杀自己家的“两脚羊”,别人真不好说什么话,顶多骂一句败家子。就算把这事儿捅到朝堂上,追究起来,起因却是为了给公主祈福,弄到最后大概率的结果是无过反而有功。
李翀和李续父子俩生气的,其实还是他们之间对于李续未来发展的规划思路。
李续回来后就吵吵着要去大都,他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把舅舅答应推荐自己过两年去侍卫亲军的事情给说出来了。结果李翀大怒,他骂道:
“住嘴!你懂什么?多学学你哥哥的踏实、本分。不要每天章台走马的。如今文不成武不就。去军营当兵真的那么容易?你是画片评书听多了吧。有那听闲白儿的功夫,你多用功在书本上不行么?”
李续心中相当不满,每次都说自己不行,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个纨绔。
他硬怼道:“阿爸这话偏颇了。大哥的确很优秀,那你就应该培养他来接你的班。别总盯着我。我就不适合坐衙门。再说了如今我的功夫已经大成,王府里面的那帮侍卫,大部分都打不过我。”
李翀眯着眼,揶揄道:“你真当自己很厉害了?那是他们看在你的身份上,让着你。河间府的这些护卫,大部分都是跟着你舅舅当年在漠北打过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真正的战场你去过么?真打起来,一个照面你就被砍了。你爷爷的武功,当年在军中无人出其右?可是到了晚年,他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全是疤痕。打仗没你想得那么容易!也没有那么多机会立功。”
“图勒,你阿爸说得对。家里也不是没有条件,你何必非要去军中打熬。我听说军队里面睬低攀高,最是龌龊混乱。咱家的家势没法跟河间王府比。你进了军营,那些人会欺负你的。”姨母阿乌尔也过来劝说李续。
李续对于这个从小犹如母亲一样对自己相当关怀的女人非常尊敬,他敢直面硬怼父亲李翀,但是却从来没有跟这个地位不高,却为了这个家付出很多的女人有任何不敬。
李续站起来,将姨母阿乌尔搀扶着坐到父亲的身边,嬉皮笑脸地柔声对她说:
“姨母。孩儿知道你心疼我。但是富贵险中求,我总不能坐在家里,干等着吃父母和兄长给我留下的家产吧。而且如今局势变换,正是我等有为青年,大展身手的机会······”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父亲李翀哪里啪地一下拍在炕桌上,连旁边的茶碗都震歪了。
“住口!不许胡说!什么局势变换,什么大展身手?你要干什么?想造反吗?朝局也是你这种无知小儿能赘言的?”
“阿爸!你不是也说过么。当今大汗身体衰弱,命不久矣。储君皇太弟和大汗长子以及大汗亲信之间的争夺,必将引发朝局动荡。这是个机会啊。”李续辩解道。
李翀根本不听他说,挥挥手跟赶苍蝇似的打断了他。
“你还是多读读书再说这些大道理吧。文不成武不就,你以为朝局是你这种黄口孺子能理解的?”
李续气得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梗着脖子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优哉游哉没说话的李延开口了。他虽然听得懂蒙古话,但是很奇特,他在家从来只说汉话。
他站起来,一拱手,恭敬地说道:“父亲,母亲,夜深了。大家还是都早点歇息吧。明天再讨论这些事情也不迟。莫要为此,伤了身体。”
李翀叹了口气,于是便在妾室阿乌尔的搀扶下,退回后堂休息去了。
李续还是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没权利说话了?
这个世道如何发展,这天下就没有比自己更了解的了。当初为了知道自己穿越到哪里,为了能看懂那些跟蚯蚓一样的奇怪八思巴文,他吃了多少苦!小小年纪彻夜不眠地学习蒙古文、汉文、八思巴文、突厥文,甚至还特意跑去跟王府侍卫学习钦察话怎么说。
最终他才搞懂了自己原来来到了中国历史上唯一不被大家深入了解的大一统王朝——大元帝国。一个由蒙古贵族为首,建立起来的面积最为广大,然而却持续时间极其短暂的少数民族中央集权大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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