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把火虏扔出内卫司,丢给京兆府或者万年县公廨,就算绣衣卫对外宣称没有问出什么,背后的人肯定会有所忌惮,所以只能把他继续关在诏狱,从而起到迷惑的效果,为查案争取最充分的时间。
张不良牢牢记住了那两张脸,可杨钊就算请出绣衣卫里最厉害的画师,依然只能画出六七分相似,人脸如果不能对照画出,让底下的人怎么按画像去找?
这时候张不良提出了去找裴少卿,一来大理寺常年查案必有可信的画师,二来也算是杨钊给了裴少卿一个回应,大理寺和绣衣卫可以联手查案。
起初杨钊还在权衡与大理寺联手的利弊,张不良却教他不用想的那么复杂,与大理寺联手,说白了只是与裴少卿联手,大理寺或许偏向于太子,但是裴少卿值得相信。
今日大雪,出了内卫司,张不良带着孁儿去皇城找上了裴少卿,有绣衣卫给的门籍自然通行无阻,在言明朱雀帮的火虏招了后,裴少卿欣然答应帮忙,他直夸自己认识的这个画师不亚于画圣吴道子,放眼长安无人的画功能出其右,正是戢北侯府的北鸾郡主,赵飞翾。
在出发前裴少卿果然问了孁儿是谁,张不良直言她来自绣衣卫,可这白发少卿笑言一句怎么看着不像。
裴少卿骑着他的大黑马,黢黑发亮,颈粗肢长满身腱子,外行乍看都知道是匹千金马,而张不良驾着新买的普通马车,使得裴少卿不得不放慢马脚缓缓并行,一路上对这个北鸾郡主是滔滔不绝。
原来戢北侯掌管安北都护府,与朔方河东两镇共同镇守大唐的北线,所以戢北侯与朔方河东两镇节度使的王忠嗣是至交,两家将士自然也是同袍同泽。而时至今日张不良才知裴少卿在朔方的身份,竟然是王忠嗣大将军的义子!
王门四少,云惮风卿。他裴少卿居四少最末,而四少之首正是那日喝酒时提起的大哥,杨观云。王忠嗣虽与戢北侯没有定亲,但两家早就盼着杨观云娶了赵飞翾,所以裴少卿一路上满嘴的大嫂,叫起来十分熟络。
可待三人兴匆匆赶至同在义宁坊的戢北侯府,却听里面的管事说郡主不在府内,一早就去汝阳王府作客未归,三人又不得不从城西的义宁坊赶至安兴坊,此坊就在胜业坊北,同与兴庆宫隔街相望。
汝阳王,正是宁王独子,与寿王亲如胞兄,圣人对汝阳王的疼爱甚至高过任何一位亲生皇子,因为早年是宁王李宪将皇位让给了圣人,就凭这份兄弟情谊,只要汝阳王开口,圣人任何事都可答应不带皱一下眉头。
所以当张不良随着裴少卿踏入汝阳王府,算是彻底开了眼界,如果寿王府是别墅,那么汝阳王府就是庄园了。
按师兄的话来说,汝阳王府晨起撒尿,应该是要憋死在半路了。
裴少卿对汝阳王府轻车熟路,走过画廊,穿过楼宇,终于到了一处名叫画湖阁的地方,此阁楼高可与花萼相辉楼隔空相和,广足有十二间,气势恢宏建造不菲,它边上广阔湖面如镜,漫天大雪正坠入湖中,静谧无声,湖畔栽满了花树,待到冬去春来时必是风光无限美好,加上湖中锦鲤成群,画湖阁当是如此得名。
张不良望着眼前八层高的古代阁楼,瓦片上白雪皑皑,檐角各挂古钟,若不是裴少卿相引,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驻足观望。
阁楼一层好像是个讲堂,登楼可从外边的四方梯上去,王府管把孁儿留在了外面,带着裴少卿和张不良上了二楼,在面湖的位置终于见到了裴少卿口中的大嫂,北鸾郡主赵飞翾。
“大嫂!”裴少卿满脸天真无邪,欢快的奔向前去。
张不良趁此间隙望过去,正见一个女子背着他们面湖而坐,长发如墨,背影就显得温文尔雅,给人一种特别安静的感觉,待看清楚了才发现她是坐在木制轮椅上。
戢北侯几年前已经病逝,侯府只剩广宁郡主和小侯爷相依为命,而这位北鸾郡主自幼双腿有疾,终年只能坐在轮椅。
北鸾郡主穿着长襟白裳,形制不似唐风更似汉风,好像凉郡主穿的也是这种长襟汉服,确切的说她们穿的是魏晋遗风。她回眸望向裴少卿,温婉笑骂一句:“都是大理寺少卿了,还这般没个正经。”
裴少卿上前为北鸾郡主推转轮椅,随后拿起边上的糕点塞了个满嘴,身形一晃坐到了栏杆上,指着张不良说道:“大嫂,这位是万年县不良帅张不良,你说巧不巧,他是不良帅张不良,我是少卿裴少卿。”
“万年县不良帅张不良,见过郡主。”张不良叉手行礼,在孁儿的指正下,现在他的叉手礼终于有模有样了。
北鸾郡主点了点头,她正要仔细观看张不良,却被裴少卿打断了视线,只听他诧异道:“大嫂,你是知我今日要来么,特地为我准备了这莲子糕?”
“我可没这本事。”北鸾郡主笑道。
“少卿八岁就识大嫂,大嫂也是对我最好,自然是有了心灵感应。”裴少卿嬉皮笑脸哪还像是大理寺少卿,吃着莲子糕晃着腿好不快乐。
张不良倒是先一步看清了北鸾郡主的面容,双瞳亦如她的长发般如墨,有江南女子的秀美,却又透着北方女子的大气,说她是画师,倒不如说她本就是从画中来,只是她莫名给人一股哀伤之感。
就在此际,一只小手突然拉住了张不良的手,他低头望去,是个穿红衣的小女孩,头扎双髻,两只大眼美人胚子,也正抬头望向他。
四目相对,张不良有股没来由的心灵冲击感,可这小女孩害羞一笑,竟又逃之夭夭。
“这是哪来的小孩?”裴少卿跳下栏杆好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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