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他却大不相同。
纯白的长发。
金色的眼瞳。
天使的羽翼。
而且是两对。
北境草原的羽族少女,扑动双翼,悬于半空。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所吸引。
“军师!”
“果然是军师大人!”
“太宰阁下!”
“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看到军师大人……三生有幸!”
如果说之前发现姬年时,众人是惊,那么现在,就是喜了。
因为,比起因列国封锁而困于洛邑、难立功勋的天子而言,白衣少女的鼎鼎大名,对于周人来说,更为如雷贯耳。
军师。
白衣少女的真名不为人知,“军师”是包括姬年在内、周人对她共同的称呼。
当然,她有很多称呼。
北境草原的第二王女,东都洛邑的太宰太师,阴阳一脉的两仪半圣,智冠九州的羽族军师……或许还包括“东周天子的美丽小姨子”。
但军师这个标签,最为瞩目。
因为,古人云,多智近妖,而军师之智,是妖中之妖,她的智计给世人留下的印象,盖过了其他一切头衔。
这要从五年前说起。
五年前,北境羽族一盘散沙,各个部落混战不休,偶有南下,也被长城所阻,七国从未将北境放在心上,只当做练兵场用。
然而,短短两年间,北境却突然崛起了一支部落,在一位将军的率领下,以闪电战横扫草原,统一羽族大部。
这不是重点,周朝八百年,北境时常涌现豪杰,但羽族先天不足,即使完成一统,也无法威胁人口百倍于其的周朝。
但这次不同。
这次的重点,是两年间,周人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草原角逐,部落大战,轰轰烈烈,但长城内外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了所有的情报。
直到三年前的大变局。
三年前,姬年的父亲壮年驾崩,只留下年幼的他,作为东周最后一个纯血王族,空有天子虚名,却因年龄不足而无法举行“天命大典”,洛邑失去了最高战力,只剩下常年坐镇的儒家荀圣一席圣位,防卫空虚。
秦国想要抓住百年难得的机遇,拿下天子血统,秦王政发兵东征。
在苏秦合纵之下,六国联军再度成立,进军函谷关,连荀圣都上了前线。
然而,就在双方陈兵函谷关,大战一触即发之时,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将军率羽族九师南下,大破赵国北方军团,俘虏廉颇,越过长城,冲向洛邑。
只剩下不到三百人看家的洛邑守将,看了一眼城下万军,投了。
七国收到消息,唯有集体懵逼。
儒家疯了,要不是苏秦死命拉着,荀圣直接就飞回去找蛮子拼命了。
秦王也疯了,要不是商圣死命拉着,她直接就下令全军冲锋了。
然而,就在七国哗然,隐隐约约有握手言和一起干死蛮子的意思时,蛮子自己却找上门了。
羽族军师,孤身入阵。
这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创下了蛮族外交史上从未有过的惊天地泣鬼神之举。
她说,羽族九师,生于荒芜,野蛮粗陋,却心慕九州王化,敬仰圣人学说,拜服天子威名,今朝万民入洛,实为称臣纳贡,躬耕陇亩,繁衍生息,愿生生世世,为周之民,永不北归。
她说,羽族九师,绕过长城,围困北方军团大部,皆缴械放还,不杀一人,入洛邑后,宁冻死饿毙,睡于街边,亦不夺民一粟,不入民一屋。
她说,羽族九师,皆从百姓,皆曰雅言,皆着周服,皆遵周礼,皆可颂诗书礼乐周易春秋,皆知法,皆明兼爱非攻。
她说,给我们一个机会。
世人无从得知当时七国将帅、诸子百家们的表情,但每个人都可以想象得到。
那一定是呆滞。
跟蛮子打了八百年,没见过这样的……“蛮”子。
在呆滞之后,理所当然的是怀疑。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缓兵之计。
然而,消息很快传来。
是真的。
俘虏全放了,伤兵还都被包扎好了。
入城第一晚,羽族是在大街上睡的。
百姓,雅言,周服,周礼。
离谱。
离了大谱。
七国大营也好,稷下学宫也罢,当场就热闹了。
一场“华夷之辩”迅速展开,其蔓延之广,搅动了整个九州。
不管辩论的过程有多热闹,牵扯有多广,结论又是如何……军师的目的都达到了。
七国联军,已不可能建立。
当然,这其中还有很多弯弯绕绕,譬如军师在六国内部的又一次合纵连横,譬如秦王和军师的对峙,譬如荀圣和军师的争锋,譬如将军率羽族九师的又一次威慑性闪电进军和闪电退军……军师在函谷关待了一个月,里面的故事,写出来估计有几十万字,不过,世人并不知晓其中的细节。
总而言之,结局是秦国退兵,六国默许羽族九师暂居洛邑,“拱卫天子”。
军师的第一场演出,圆满落幕。
而这,也不过是她的第一场演出罢了,之后三年,数不胜数。
对于这样的人,除了“多智近妖”之外,世人还能给予什么评价呢?
哦,不对,其实姬年对军师还有另一个评价。
那就是……
——虽然军师从未承认,但姬年坚信,军师也是穿越者。
为什么这么说呢?
答案就在眼前。
姬年抬起头来,远方飞来了一队羽族士兵。
“报告军师!”
为首军官落地,立正军姿,举手敬礼:“羽族八师百夫长楚十三报到!请求指示!”
“把这俩人押进天牢,等我发落。”军师指了指地上的两个女子。
待羽族飞走后,军师转头,看到姬年微妙的表情。
“干嘛总这幅表情。”军师笑道:“三年了,还没看习惯?”
“我这辈子大概都没法看习惯,一个长翅膀的白毛大姐姐,穿着周朝的军服,敬22世纪的军礼……”
姬年叹了口气:“老乡啊,你真是个恋旧的人。”
“姐夫,究竟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愿意信呢?我是土生土长的羽族人,不是你这位周天子的老乡,我创立的羽族新军虽然异于周制,但也合情合理,不至于让你那么惊讶吧?”
军师歪了歪头,一脸疑惑:“从见你第一面开始就不明白,你跟我念叨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是是,是我胡说八道。”
姬年翻了个白眼。
从他第一次见到军师开始,不论他抓到多少如山铁证,军师都没有承认过自己也是穿越者,一直装傻充愣。
不过,姬年倒也明白她装傻的理由。
很简单的理由。
因为她不想在他死的时候心软。
因为,他和她,是敌人。
不管她怎样亲密地喊着姐夫姐夫,说着百无禁忌的荤段子……她和他,都是死敌。
在羽族的大业蓝图中,他和将军的子嗣诞生之日,便是将军杀死他之时。
这背后的逻辑也很简单。
姬年是天子,亦是最后一个纯血王族。
他若生一子后驾崩,人道便承认那个子嗣是天子——就算是有一半蛮夷之血的杂种,也一样。
这也是他被刺杀的原因。
在知晓羽族图谋后,九州分为两派,鸽派认为,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一个混血天子也是人族吞并羽族的大好良机,鹰派则认为,军师所说皆是谎言,羽族只是想鸠占鹊巢。
鹰派又分两派,保守派试图和平交涉,迎回天子,强硬派则武力进攻……然而,在将军之武与军师之智结合下,屡次进攻尽皆败北,连荀圣都险些折在洛邑。
最终,强硬派内部又又分化出了激进派——既然迎不回天子,那我们就杀了他吧!
驾崩事小,失节事大!
这就是姬年的死局了。
羽族要他的命,列国也要他的命。
说来可笑,他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只是因为一个原因——生育率。
但凡有血统论存在的高武高魔世界,高贵血统总是躲不开一个大问题——生育率。
而在九州,天子血统就面临着最大的生育率问题,哪怕后宫三千,夜御十女,夜夜笙歌,一辈子下来,最高纪录也就折腾出十三个种,最低纪录嘛……就跟姬年老爹一样,壮年驾崩,只生下仨,种种缘由下,现在就剩姬年一个了。
而姬年的后宫,别说三千,连三个都没有,就只有一个人——将军。
老实说,将军还是很辛勤的,从三年前她攻破洛邑与姬年互拿一血起,为了大业,她每天晚上都会上班打卡。
然而,并无卵用。
三年了,她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背后,或许是因为羽族的生育率也是个问题。
或许,就像稷下学宫的儒生们庆幸的那样,“华夏之血,不入夷狄,此孔圣赐福也”。
孔圣死了一百年了,姬年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保佑周朝断子绝孙,但不论如何,他感到很庆幸。
可这份庆幸又能延续多久?
就算将军先天性不孕不育,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唉……”
姬年长叹一声,重回神医前:“方才,多谢提醒,不知现在,可否为我诊断?”
然而,耄耋老者依旧闭目默然。
???
姬年蒙了,难不成还有刺客?结界里只剩下仨人了啊!你总不能说我家小姨子是刺客吧?我刺她还差不多。
不。
不对。
姬年打了个激灵。
今日一幕,有些眼熟。
莫非……
下一刻。
睡意涌上脑海。
世界陷入黑暗。
噩梦重现。
当姬年再度睁眼,他依旧站在老神医面前。
但背后响起惊呼。
“有刺客!”
“天子当心!”
“王避剑!”
剧痛袭来。
姬年挣扎转头,看到染血女子狰狞的笑容。
“天子陛下,又见面了。”
与王宫殿上单调重复的刺客噩梦不同,染血女子像有神智。
她搅动匕首,冷笑道:
“——我只需再杀你十次,你便将陷入永眠……与我一同珍惜这为数不多的余生吧。”
“你们,究竟是谁?”姬年声音嘶哑。
“将死之人,便满足你的遗愿吧。”
染血女子笑容残忍:“我乃白无常谢璧安,我姐姐乃黑无常范梧玖!”
???
姬年愣住了,眼底露出不可思议之色:“黑白无常?七爷谢必安?八爷范无救?这里可是周朝,哪来的无常神话?你们也是穿来的?”
“什么叫穿来的?”这回轮到谢璧安愣住了,她也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你怎么知道阴天子陛下赐我们姐妹小名,叫小七小八的?”
???
四目相对,二脸懵逼。
然而,就在姬年还想追问时,心脏的重创令天子血统也无以为继,世界缓缓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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