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薛蟠回到梨香院,便闷闷不乐。
因他惯是没心没肺的,何曾这样,薛姨妈也觉奇了。
摆好饭后,便叫丫头们退出去,因问道:“今儿却是怎么了,你也有忧心事儿了不成?”
薛蟠道:“只有点事儿想不明白,憋得慌。”
薛姨妈不忧反喜道:“是什么事,说来我听听。”
薛蟠道:“父亲去了,家里没了靠山,便要上京来,好有个帮衬,这原没什么,便是出些钱,果然有了靠的,也便给了,我也不是小气人。”
“可是,眼看着银子出了,生意还不是老样子。”
薛姨妈听是这话,骂道:“你还知道呢,你舅舅、姨爹家的关系,你就拿去吃酒卖弄去了,果然放些心在做事上,哪里就这样。”
薛蟠便掷下筷子,赌气道:“妈妈只知道说我,哪里就知道我的难处?”
薛姨妈道:“你有什么难处,都是自找的。”
薛蟠默然好一会子,方道:“要不是做不了事,谁愿意成日里喝酒,妈妈成日在家里,不见外头世道,那街边饿死的,难道是他不肯做事吗?他越是做,死得才越快的。”
薛姨妈不意薛蟠竟说出这话来,一时竟不知作何答话。
薛蟠又道:“我瞧着舅舅高升了,姨娘家又出了贵妃,那样显赫了,咱家就是把家产都扔进去,又能出个什么水花来,反愈发惹人闲话了。”
薛姨妈因问:“是什么闲话?”
薛蟠道:“妈妈问我什么闲话,我也不知怎么来的,怎么妹妹的金项圈,非要配个有玉的,哪里来的癞头和尚,他宝玉又是多尊贵,好像谁和他扯上一点,就沾光似的。”
“妹妹这般品貌,什么样的配不上,何必听这些闲言碎语的,便离了这里,我这做哥哥的,自会给妹妹找个好人家,不辱没了妹妹。”
薛姨妈骂道:“你又发什么癫,有一出没一出的,不说咱们突然要走,没个名头,白的得罪了亲戚,就说你这般行止,还找个好的,先把自己打理好些吧。”
薛蟠愤然道:“妈妈好偏心,我固然不好,那宝玉又如何,不过仗着老太太喜欢,如今有个贵妃的姐姐,自然是尊贵了,不说这些,我看未必比得上我。”
薛姨妈疑道:“你到底听说了什么?”
薛蟠便嘟囔道:“那些个丫头婆子嚼嘴巴,能有什么好话,妈妈倒要听。”
谁知宝钗因被老太太喊去说话,吃了饭方回,便听到这话,心里已猜度着几分。
又是羞,又是恼,又是恨,不由觉得身上火起,竟是热毒发了,便站不稳,伸手想抓住门柱,生出动静,便倒地上。
薛蟠母子听见动静,连忙出来查看,见宝钗贴柱躺在地上,一副热怯的模样,知是热毒发了。
薛蟠急道:“妈妈照看妹妹,我去取冷香丸来。”
跟宝钗的丫头莺儿,并说话的小丫头,这才注意到动静,急忙跑进来,忙将宝钗扶到玉簟上,一边拿出芭蕉扇来扇风。
薛蟠取来冷香丸,并没拿水,便骂丫头道:“糊涂透了,还不去取水来。”
自己接过扇子来。
好一阵忙碌,宝钗吃了冷香丸,身上方清凉些,才清醒过来。
众人挤着屋里热,小丫头便退出去,只莺儿在边上伺候着。
薛蟠道:“妹妹可好些了。”
宝钗神色复杂地看了薛蟠一眼,点了点头。
“妹妹毒发越发频繁了,新的丸药还没配好,要是断了,可怎么好。”
宝钗道:“哥哥果然担心我,便少说些闲话吧。”
薛蟠听妹妹刚醒,便又怪他,也气愤道:“妹妹听了和尚的话,便对那有玉的不一样看待,又不是只他一人有玉,何必受这委屈,银子没少用,那家人骨子未必瞧得上,只道是商人之家,何苦来。”
薛姨妈气笑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薛蟠越发来了劲儿,道:“妈只道我糊涂,我瞧着妈也是糊涂的,人若是果然越发好了,哪里就看得上咱们这样,人若是遭了罪,咱们这般靠过去,又得什么。”
宝钗正欲说话,却被薛蟠声音盖过。
“我却明白了,终究要自己有用了,才好得了。”
薛蟠见妈妈妹妹都看着自己,便道:“如今陛下不是要搞新政吗,妈妈听了姨娘的话,只当不行,可我看了一遍,却觉得有理的,不过收点税,反正上下打点,花出去的也不少。”
“还有妹妹也说过,那贾怀玉是个有才的,如今不也做着商人的活,我去看他那个城南工厂,也像那回事,我也要建厂。”
薛姨妈疑道:“你何时竟想了这许多,虽没甚道理,却通透了些。”
薛蟠拍着胸脯道:“什么没甚道理,你们女人家就是没什么见识,便花这些钱修个园子能做甚,拿去建厂才好,只当是莫大的恩宠,都迷昏了眼。”
又看向宝钗道:“俗话说,长兄如父,我不照顾好妹妹,如何便要委屈妹妹,去操心家里的事,便是畜生也不如了,待我成了事,来提亲的,门槛都踏破了,才不稀罕什么公府皇妃的。”
宝钗看薛蟠斗志昂扬的,心里又是喜欢,又是好笑,自家哥哥什么斤两,这许多年了,她如何不知道,却不好打击他。
只笑道:“我便等着,看哥哥能做成什么,只做事总得有个期限,否则一问哥哥,便说在准备了,那便到什么日子了。”
薛蟠一听妹妹这话,气一发了,又有些难堪起来。
毕竟,他虽觉得这样下去不对,会坏事,真要让他去走出别条路来,又犯了难。
好容易硬气了一回,不肯失了面,赌咒道:“妹妹便看着,我若做不到,下辈子便做一条小狗,守着妹妹罢。”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