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钊道:“这次冲击上面是有一定默契的,皇帝要试探一下地方的武装,地方上也在试探朝廷的决心和新政的力量,京营禁军皆作壁上观,以后可没这机会了,不过你这般大能顶得住,还抽的出兵力去救援,也够你臭屁一阵子了。”
贾珣道:“有个事儿我还是有些疑惑,这次拿住的孙绍祖,也是累世边将了,却诈败回京,就为了埋伏新军,值得吗?”
刘稼却道:“未必是诈败,也许他有不得不来京城的理由。”
“一个也许是真打不过了,二则边将走私成风,巡边发现了问题,来求救来了。”
贾珣道:“目下奉旨巡边的正是王子腾,这孙绍祖似乎是靠着贾家的,怎么还查起自家人来了。”
刘稼道:“联盟也要争夺话事人,如今贾家没什么在外头撑门面的人,王子腾有想法,也很正常。”
贾珣叹道:“关内到处都是造反的妖人,关外又是日益强盛的寇虏,朝堂上下却都忙着内斗,连小圈子也忙着争话语权,岂不知覆巢之下无完卵。”
刘钊笑道:“珣弟年纪轻轻,倒有忧国忧民之心,叫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有些汗颜了。”
贾珣道:“钊大哥笑话我做甚,只是觉得陷入泥潭,深感乏力罢了。”
刘钊道:“你只要学会将自己摘出来,就轻松多了,做好自己的事,孔子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时候想太多没好处。”
“是了,该做的做,有些事轮不到你去担心。”刘稼笑道。
又言:“目前改革田税几乎已成定局了,甚至连我都没发现,陛下在什么时候拿到京营的控制的,强推士绅一体纳粮,咱们没那么多良田,也无伤大雅,倒乐见其成,但可以想见,阻力会多大。”
刘钊道:“官绅收纳投献比前明更甚,朝堂上这些高官,哪个不是良田千万亩,勋贵之家也屯了不少,如今全靠放血疗法撑着。”
贾珣疑道:“什么叫放血疗法?”
“每年死一批难民,让有不满的这些人,有个情绪宣泄口,又形不成大的危害,这些交着地租,但能勉强活下去的人,一听造反的下场,自然就老实了。”
刘稼道:“这也是新政的一个目的,当这些被迫流亡的人居然能活得不错,那么地主对佃农的控制力就会下降,这种下降不会立刻显现出来,但会随时间变得难以抑制,所以工厂收到冲击最大的原因,是你给了太好的条件。”
贾珣也明白过来,虽然给了工人更好条件,可以让他们有更强的战斗力,同时也成了地主的仇人。
特权阶级的斗争,本质上就是在争取和控制劳动者,当你使用了一种可以和良田抗衡的控制手段,那么你就会成为田地拥有者的敌人,这是根底。
幸好,他现在还比较弱小,没有到让对方孤注一掷的险境。
贾珣道:“这么说工厂仍然会有危险?”
刘稼笑道:“当你在做一件事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危险,你还花这许多银子进去。”
贾珣略显尴尬道:“这不是跟随陛下的脚步吗,想做便做了,没想这许多。”
刘稼道:“陛下的脚步未必在这上面,或许你们还能同行一段时间,但未必能同行太久。”
“我不太懂。”贾珣看着刘稼道。
“陛下可以允许新的力量涌入,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绝不会允许,新的力量成为主要力量,你明白吗?”
贾珣摇摇头。
刘钊笑道:“也简单的,不要再扩大工厂的规模,保持现状。”
“可是”
刘稼打断道:“没有可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帮你做一次主,可做得?”
“好!”
刘稼拍了拍贾珣肩膀,笑道:“土地是一切财富的源头,但土地良瘠不同,决定了地主不同的态度,拥有良田的人自然喜欢庄园的生产方式,拥有荒地的人就喜欢工厂的生产模式,而拥有港口,货运便捷的便喜欢促进商贸。”
“随着政策的逐渐出台,依稀能看见脉络了,目前的斗争的关键在庄园派和工商派的斗争,后者是帮助陛下推动士绅一体纳粮的主要力量,但很薄弱,因此才以新政转移注意,不动声色地控制了军权,二者合力,方有角力的可能。”
贾珣明白了刘稼的意思,城南工厂已经十分显眼了,一旦继续扩张,会成为庄园派的死敌,且不说正面的冲突,只要断粮,便可以叫他自行崩溃。
而工商派也会推他去做炮灰,此时正是急流勇退的时候,再陷更深,就难以自救了。
刘钊笑道:“珣弟也不用过于担心,必要地展示自己的实力,也是震慑的手段,知己知彼,才能游刃有余,这段时间,估计会打好一阵子的嘴炮了,趁这会儿好生休息吧,以后有得你忙的。”
贾珣看向刘稼,刘稼道:“新军陛下必然是要用的,工厂是工厂,新军是新军,要拎得清。”
虽然分析得很清楚,贾珣仍有些失望。
皇帝想要的并不是工业化和现代化,他要的是工业化的幽灵,去恐吓农田上傲慢的地主,但是当工业化真的来临,他自己才是最恐惧的。
就在这谈话的间隙中,贾珣已经明白,在传承千年的官僚体系下,自发进行工业革命是不可能的。
那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刘钊道:“终究文武殊途,最好做出选择,主动退让。”
贾珣道:“组建新军后,市易司我已经很少去了,回去我便请辞了市易司的官职。”
虽有了自己想法,贾珣还是又问了一句:“朝局会往那边走呢?”
刘稼和刘钊对视了一眼。
刘钊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知道自己往哪边走便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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