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桥心里讶然,从没见过长平公主露出这般慎重对待的神色,赶紧研墨,从剔红书案上的一刀官青纸里抽出一张,铺开在桌面,用卵青釉镇纸压好。
长平公主为人节俭,平时在绣房里静坐时,很少点灯,厢房里略显昏暗。
一盏白釉高脚灯摆在红木香几上,放了月余,依旧盏心如初。
红桥拿出火折子,依次点燃了三盏白釉高脚灯,灯焰晕黄,照的绣房里亮堂堂。
长平公主提起湖笔在澄泥砚里蘸了蘸墨汁,秀气小楷不停写在官青纸的两侧,一本本厚实账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一大堆账本,变作两张官青纸。
长平公主注视剔红书案上的两张官青纸,拧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因为狗奴才刘瑾带来的忧虑,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发觉了新颖记账法最有裨益的地方。
全面又清晰的看出缎匹、金花银等内府承运库库存的情况。
看清了所有明账暗账。
以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出的猫腻,清晰出现在眼前。
账目对不上,刘瑾跟在漕运使身边押解漕运时,夹带了私货,数额很大,相当于每年押解的金花银一半。
也就是说,刘瑾每年中饱私囊的银子,足足有金花银的一半数额。
拿到刘瑾的把柄了。
红桥瞧见公主又不说话了,先去吹灭了三盏白釉高脚灯,绣房里昏暗下来。
等来半天,没有等来公主对新颖记账法的态度。
红桥心善,主动帮李冕说话了:“虽说姑爷在北直隶乡试排在末尾,从这种新颖记账法看得出来,姑爷有才学,当时说不定发挥失常了排在了末尾。”
这话说完,绣房里依旧安静,只有红桥紧张的不停吞咽口水声,还有寒风吹窗棂的颤动声音。
寒风稍歇,红桥准备去支起柳叶格窗,吹走绣房里沉闷的气氛。
“红桥。”
长平公主突然唤了一句:“去拿来驸马的纳采书。”
纳采书是成亲六礼的第一礼,男方派遣媒妁前往女方家里,送礼求婚。
由于李冕家境贫寒,又是寄居山寺长大,纳采书里记录的礼品很少,唯有一只雁,更多是关于李冕的生平。
长平公主要来纳采书,显然是开始正视李冕了。
红桥轻松的笑了,赶紧去库房里找来了内采书,交给了公主。
黄昏时分,李冕回到了府里,看了一眼撑的快走不动路雉奴,满意了:“两大盘士子云片糕全是豆沙馅,不许把龙门账法说出去。”
雉奴闷闷不乐的走进了次间,坐在瓷墩上,双手托着小脑袋瓜发呆了:“平时最多吃三个就会出现冬糖馅,今天连续吃了两大盘怎么一个也没有。”
还能是什么原因,当然是提前告诉了堂倌,只要豆沙馅的士子云片糕。
李冕逗了逗雉奴,感觉颇有意思,心情悠闲的拿起未曾看完的《云蕉馆纪谈》,走到窗棂前,就着窗外的腊梅,慢慢看了起来。
前脚刚回来,红桥后脚走进了东厢房,作了一个万福:“奴婢见过姑爷。”
红桥好奇的打量一眼李冕,心道姑爷一定是饱读诗书,才能想出新颖记账法。
随后,带着雉奴离开了东厢房,前往了公主所在的绣房。
长平公主询问了官青纸上的新颖记账法,是不是李冕的主意。
雉奴心里一喜,公主开始关心姑爷的情况了,顾不上李冕的交代,叽叽喳喳说了一通。
三句话不离姑爷,说出了龙门账法。
等到她回到东厢房,月明星稀,已经到了歇息的时间。
雉奴提着鹅黄色襦裙,雀跃的跑进了厢房里:“姑爷!姑爷!公主正在看姑爷的纳采书。”
李冕先是一愣,合上了手里的书卷,目蕴笑意。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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