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宣武军节度使府邸偏室,酉时。
朱温、敬翔分主宾入席,面前一案几,席地而坐,身后数人伺候。
案几上布满肉食,侍从持酒壶立于后。
朱温也没招呼敬翔,满饮数杯,长叹一口气,道:“杜让能等人忒不当人,身为朝廷公辅,做的全是害民之举,那李鸦儿乃沙坨贼胡,置于河阳,行那贼寇之举。”
敬翔默不作声,连酒杯都没动,眉头紧锁,眼下这个局面,确是难解。
蔡州秦宗权自不用说,黄巢兵败后,賊众多为秦宗权所得,这些年秦宗权攻掠周边一十七州,聚众数万,气焰嚣张,虽半年前蔡州西被歼万余,但到了现在,又死灰复燃,屡屡寇境,节帅不得已,令大将庞师古聚兵两万,屯于宋州。
而河阳李存孝更是不厌其烦,虽兵不多,数千骑兵,实乃迅捷,劫掠数州之地,民畏而不敢居,许州、陈州、汴州多有逃亡者,数州之地,田地荒芜。大将葛从周聚兵两万于禾城拒守。
两处强敌分去四万强兵,尚不能制,淮南孙儒时而寇边。真是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敬翔拿起酒杯,满饮一口,因喝的有些急,呛了气管,忍不住咳嗽数声。
心下也是长叹,半年前节帅屯兵五万于宋州,兵精粮足,西有山南东道,北有昭义,只需朝廷一纸诏书,数藩同进,必定平定蔡州,到那时,李克用哪怕插手河阳,也是不惧。
而现在,兵分两线,数州皆荒,今年恐有大饥荒。
后果很严重。
无粮则无兵,无兵则皆成虚妄。
“先生,若是当时,吾不退兵,与李克用死战,是否能解此困。”
敬翔有些诧异的看向朱温,抱拳道:“主上,兵事怎能度之,眼下势急,今年秋粮所获甚少,按目前度支,恐明年三月就无粮,主上宜早定策,不然,祸至也。”
朱温放下酒杯,道:“事已至此,吾已依先生之策,散尽府库钱财于近州购粮,只是如此尚不得根本,河阳不定,吾亦难安。”
敬翔道:“昭义兵虽不可用,可盟之以为河东掣肘,魏博内祸尚不能治,恐难出兵,只不过……”
朱温急道:“只不过如何?”
敬翔眉头紧锁,看向朱温道:“主上,杜让能之才,先帝时亦未显,卑下以为,此策恐非杜让能所献,京中亦未有消息传出,若是此人不除,恐成心腹大患。”
朱温惊道:“非杜让能?那是何人,吾已命……哎……”
“主上,莫非!”
朱温端起酒杯,眼色凌厉,道:“究竟何人,让我查出,必碎尸万段。”
敬翔道:“此人观势,洞若观火,定是惧主上平定蔡州,势大不可制衡,主上上表请剿秦宗权,朝廷不从,反将河阳交李克用,与主上交锋,削汴、晋之实,朝廷坐收渔利,若此人不除,今番出兵,恐横生变故,主上不可不察。”
朱温点点头,道:“京中内应,尚不得宰辅,内宦亦无人可使,皇帝机要之事,无从得知,吾欲遣使入京,查探虚实,又恐所托非人,先生以为何人可用?”
敬翔看朱温目光咄咄的看着他,哪能还不知道其意,这顿酒席怕是就是为此吧!
“主上重托,卑下自不敢拒,当恪尽全力,以报主上之恩!”
朱温笑道:“先生定不负我,吾已备好珍宝器玩,另有美女数十人,进献陛下,先生至长安后,当广散钱财,结交朝臣,俱明吾忠君爱国之意,若能说(shui)的陛下,结诸藩共讨河东,则汴境之危自解……”
敬翔自感事关重大,只是没想到,朱温对此事期待如此之高,敬翔心下亦无把握,哪敢夸下海口,况且陛下若有奇人相佐,怕是此行亦是龙潭虎穴。
想到此,不觉心下黯然,站起身,走到堂中,对朱温抱拳行礼道:“卑下自当勉力为之。”
朱温走到堂下,拉着敬翔的手道:“诸事全仗先生矣!”
……
敬翔回到府中,这是两进的院子,原是汴州刺史的私宅,朱温将此宅院赏给他居住,又赏了从人数十人伺候。
进了内堂,见女子侧躺胡床,正在听曲,敬翔眉头一皱,此女生的确实貌美,玉指如葱,肤若凝脂,眉头新月,虽上了点年纪,眼角略有皱纹,可也别有一番味道。
可敬翔只是看了一眼,都懒的说句话,只是心中暗道:“辱没祖宗!”
此女刘氏,敬翔之妻,乃朱温所赐,经历惊奇,出身蓝田令之女,先为黄巢旧将尚让之妻,后黄巢兵败,尚让被杀后,此女做了娼妓,后又被朱温所得,朱温又将此女赏给敬翔。
过往便算了,敬翔也无从计较,让敬翔难堪的是,朱温将刘氏赏给敬翔后,老朱后悔了。
每每敬翔攻于公事之时,召刘氏侍寝。
敬翔得知后,语露不满,没想到反受刘氏责怪,言道:“我服侍的都是重臣英雄,你的门第太差,真是太羞辱我了,今日还请你休了我,让我走了算了。”
三观尽毁,如之奈何!
敬翔闻此言语,哪还敢管,若是此女在朱温面前吹吹枕头风,还有活命可留?只得忍辱向她道歉,此后更是形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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