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江总督多隆的督署二堂之内,几盏清茶,正散发着芬芳的香气。因为天气有点炎热,所以多隆已经换了一身单薄的便装,也没有戴帽子,摇着扇子,还一叠声地催促杰书、耿精忠两人宽章升冠。
多隆过去是乾清门外侍卫档房的头子,和杰书、耿精忠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熟人,所以这两位也不捂着了,都换了行装,只是坐在那儿和多隆寒暄谈笑。额楚、玛祜、梁化凤这三个两江和江苏地方的大员,还有王忠孝、曹玺、曹寅、施琅这四个被多隆和杰书叫来作陪的人物,也都换了衣衫落了座。
大家伙儿一边谈笑风生,一边等着品尝两江总督衙门准备的接风洗尘的宴席,倒也其乐融融。
王忠孝则一边欣赏着他们的重臣气度,一边打量着施琅那张又大又黑的面孔。这可是个扎手的货啊!不仅有能耐,还特别难伺候,和那个不孝之爹王辅臣一样,也是在大清、郑明之间反复横跳,而且因为一家子都叫郑成功给宰了,已经和郑明不共戴天了,所以也不可能再去捧反清复明的场子康熙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事儿非常相信施琅,并没有因为图海临死的“那一口”,就把施琅当成鳌党死硬分子。
而康熙如果给施琅贴了可靠的标签,王忠孝这个终臣想要陷害这个奸佞,恐怕就有点难度了
杰书、耿精忠、多隆、额楚、玛祜、梁化凤他们几个的场面话说完,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儿。就看见杰书一脸严肃:“玛抚台,这次本王除了送和硕额驸就藩,还背负着一个秘密的差事,皇可在廷寄之中和你说了?”
江苏巡抚玛祜的名字起得虽然有点“马虎”了,但是这人一瞧就是个精明仔细的货。他是满洲镶红旗的亲贵,顺治九年的翻译进士,去年康熙八年就放了江苏巡抚,平步青云啊!
听杰书这么一问,玛祜巡抚马就一脸认真地说:“王爷,皇已经和卑职说了,卑职得到寄信,立即就抽调了三百名精锐标兵,全都换了便衣,将王永康居住的拙政园给监控起来了。”
当玛祜说到监控拙政园的时候,施琅和梁化凤脸都滑过一丝惊诧。显然这两人并不知道吴三桂的那个女婿现在是朱三太子了
不过江宁将军额楚,还有那个长得和曹寅挺像的江宁织造郎中曹玺,都是一脸淡定。
杰书又问,“那个王永康看着像不像真朱三太子?”
这位康亲王看来也不是没脑子的货,他对吴三桂把女儿嫁给朱三太子这事儿还是存疑的。
玛祜说道:“王爷,这个王永康的年纪倒是和崇祯皇帝的三子定王朱慈炯差不多,还说得一口北音,样貌也算斯文。另外,据卑职所查,他大约是顺治三年间从北方逃难过来的。刚来的时候身边还有不仆役家丁,还有一个老母领着。在苏州城内买了宅子安居,后来坐吃山空,日渐中落。前年他母亲去世,一番操办之后,家产也所剩无几,于是就尽数发卖,凑了些盘缠去了云南,没想到再回来时就已经是平西王的女婿了。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朱三太子,卑职也不能确定。”
这已经够真了!
王忠孝轻轻吁了口气,他就担心这个玛祜办事“太仔细”,一不小心查出来那个王永康真不是朱三太子,那可就不好办了。
而施琅和梁化凤这两个家伙却已经惊得下巴都快落下来了吴三桂的女婿是朱三太子?这货原来是大明忠臣啊,藏得那么深
杰书摇了摇扇子,思索了一下,又跟玛祜巡抚打听道:“这王永康最近在忙活什么?平日里都跟什么人往来?”
玛祜说:“这王永康很喜欢和官场还有士林之中的人物结交,还时不时的在他的拙政园里办什么诗会,以文会友。”
“哦?”杰书追问,“有没有说什么反清复明的言语?”
“卑职不知,”玛祜顿了顿,“不过最近苏州府一带有一本反书在流传!”
“反书?”杰书问,“有多反?”
玛祜一脸凝重道:“反得那是相当厉害的!”
“是要反清复明吗?”和杰书一块儿的耿精忠听见个“反”字儿,一下来了精神,也跟着打听起来了。
他对造反的事儿可感兴趣了
“不止!”玛祜摇摇头。
“不止是什么意思?”耿精忠一愣。
玛祜道:“这书如果搁在明朝那会儿,估计也是个反书!”
“什么?居然那么反?”耿精忠大吃一惊,“玛抚台,这书到底写了什么?”
杰书也问:“什么书能反成那样?”
玛祜给曹玺使了个眼色,曹玺马从袖兜里掏出几个线装本交给儿子曹寅,让他给杰书、耿精忠、施琅、王忠孝一人发了一本。
“天下为公论”杰书拿着书册一看,就低声念出了书名,然后眉头大皱,“天下为公挺熟的,本王好像在北京就听人说过!难道北京也有朱三太子的同党?”
玛祜马解释道:“王爷,这个天下为公是出自礼记,原文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停停停,想起来了!”杰书红着脸摆摆手,“学的时候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还要背诵可这个礼记的话虽然不能全信,但那也不是反书啊!”
“王爷,您在看看这书谁写的。”
“哦,这是朱慈炯?”杰书一看,“他是谁啊?”
“他就是朱三太子!”玛祜回答道,“王爷,您忘了?这个朱三太子名慈炯,是明朝崇祯皇帝的第三子,封定王。”
“哦”杰书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他其实压根就不知道朱三太子叫什么?因为下面送来的题本都用“伪朱三太子”来称呼那个杀不完的朱老三。
“那这本书到底反在哪儿?”杰书一边翻书一边询问起来了。
“王爷,这本书反的不仅仅是我大清,还把从始皇帝到如今所有的皇帝都给反了!”
“啊,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杰书大吃一惊。
旁边的耿精忠瞪大了眼珠子,“那岂不是连他阿玛崇祯皇帝也一并反了?”
“对啊!”玛祜点点头说,“这书的一篇就叫原君,里面说什么后之为人君者不然。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皆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亦无不可,还说此无他,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今也以君为主,天下为客,凡天下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是以其未得之也,屠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曾不惨然王爷,您看看,这不是把古往今来所有的皇都骂了个遍吗?只要皇把天下当成自家的产业,那就是要把天下之害尽归于人,要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一人之产业”
“这,这,这这个朱三太子疯了吗?写这样的反书,他想干什么?”
“就是啊,他还要反清复明吗?这都君为客了,那个大明还要来干嘛?”
“这个朱三太子不忠不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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