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淡然一笑:“当然是为了突厥使团被杀案。”
李元芳与虎敬晖对视了一眼,道:“可使团被杀是在甘南道的石河川,而甘南道在京城之西,要破案应该去那里才对。幽州在东北,两地相距数千里之遥,跟幽州有什么关系?”
虎敬晖在一旁附和道:“元芳说得有理,我们来这儿,好像有点南辕北辙呀。”
狄公道:“依我看来,甘南道不过是疑兵罢了,是表象,而不是真相。”
虎敬晖更是一头雾水:“大人这话可真是有些莫测高深了。不瞒您说,朝中所有大臣都认为您会去甘南道,至少应该去勘查一下现场啊。可第一个没想到的是,皇上竟派大人去祭扫北都;第二个没想到的是,您到了太原,竟连城都没进,弃大队人马转奔幽州。这几天敬晖的脑袋都快想破了,也不明白,大人这是为什么?”
狄公笑了:“元芳,还记得绛帐县那个假传圣旨的千牛卫吗?”
李元芳点点头:“记得……”
狄公道:“那你就不应该觉得奇怪了。”
李元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顿时恍然大悟:“哦,当时大人曾经说过,那人说话是幽州口音!”
狄公点点头:“是了!不光是他,还有那些追杀我们的蒙面人,也是幽州口音。而且,曾经被关在土窑中的那个神秘人物刘金,也是在幽州被擒的。因此,我断定,幽州一定与此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也就是我要来这儿的原因。”
李元芳徐徐点头。虎敬晖问:“既然我们的目的地是幽州,圣旨为什么要我们到太原祭扫?”
狄公道:“不要小看我们的对手,这些人手眼通天,耳目众多,我们的所有行动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所谓的太原祭扫,不过是一种障眼法,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目的是为了转移他们的视线,使他们措手不及。”
虎敬晖、李元芳这才茅塞顿开。李元芳问道:“那下面我们该做什么?”
狄公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李元芳喊了声:“进来。”小二端着脸盆走进来:“几位爷,旅途辛劳,洗洗脸,烫烫脚,解解疲乏。”
狄公笑眯眯地道:“小二呀,我问你个事儿。城里出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戒备森严?”
小二惊讶道:“怎么客官,您没听说?”狄公摇摇头。
小二道:“昨天夜里,大柳树村的乱民暴乱,打进了大牢,抢走十几名死囚犯。”
狄公与李元芳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问:“方才进城之时,看到北门的刑台上绑着很多老人和妇女,那又是怎么回事?”
小二道:“嗨,别提了。暴民砸狱以后全都逃进山里,官军一个也没抓着。刺史大人一怒之下,把大柳树村里跑不动的老人和娘们儿都抓起来,绑到刑台上,贴出告示说,三天之内这些暴民不来自首,就要杀掉这些老人和妇女。你们看到绑在刑台上的,就是这些老人和妇女。”
狄公狠狠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小二叹了口气:“造孽呀!”说着,快步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狄公重重地哼了一声:“幽州刺史,封疆大吏,不知替天子恩养百姓,竟行欺凌老弱、草菅人命之举,也难怪国事无宁,外寇入侵了!”
虎敬晖道:“大人,咱们此来乃为朝廷重案,我看这些小事是不是暂且放下,等案破后再行区处。”
狄公突然转身,双目如电,盯着虎敬晖:“小事?民生之事,乃朝廷一等的大事,我身为幽州都督,遇此不平之事,怎能袖手旁观?”
虎敬晖自知失言,赶快道:“敬晖无知,大人恕罪。”
狄公长叹一声:“你身在军中,不入庙堂,难明其中至理,这也不能怪你。明日,你二人随我到附近乡间去转一转,我要看看这个幽州刺史方谦,究竟把这里弄成了什么样子!”
……
十五日之后。
张扬刚刚踏上这吴越之地,苏州,便有一个小乞丐走了过来说道:“你就是李颖?”
“是我。”
“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让你给我钱。”
张扬苦笑着拿出几个铜板说道:“拿着吧。”
“谢谢。”
说完就把信递给张扬。
信上面写着:吾弟亲启。
信里写了如何见面,何时见面。
张扬找到一家客栈住下,等到子时。梆子刚响了一声,门外便敲起了门。
“进。”
只见一男子,仪表堂堂,风流倜傥,走了进来说道:“你便是李颖?”
张扬警惕的看着对方,青锋剑绝不离手,说道:“你是谁?”
“你有何凭证,证明你就是张扬。”
看着对面认真的模样,张扬掏出一块玉牌。
当初宗人府为了表示皇室多子多福,每出生一个人员,便会制造一个玉牌。
一人一个,上面会写明姓名,除了皇室中人,鲜有人知。
青年人这才激动的说道:“是你,真的是你。”
张扬拔出一点点剑身,说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越王李贞之子,李规。”
“李规殿下?”
“别在提殿下了,现在的我过得是猪狗不如的生活。”
“殿下是如何得知我的存在?”
“是李显哥哥告诉我的。”
“什么?太子李显?”
“弟弟,不可无礼。”
“殿下,你和太子该不会……”张扬欲言又止。
李规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你所想的那样。”
张扬提剑就要走,道:“你们二人想造反我不管,但是别害我。”
“弟弟,等等。”
张扬站住,转身看向李规,说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先听我一言。”
张扬看着李规憔悴的面容,不由得心酸,说道:“兄长请说。”
李规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十五年前我父亲越王起兵清君侧,没想到被那武则天得知,只能在襄阳匆忙起事。后来被镇压,当初王府记室刘金携名单逃跑,我拿着父亲交给我的两本书前往京城面见太子。”
“后来我全家被屠,只留我一人苟活世间,每每想起便夜不能寐,心痛不已。太子虽懦弱但有一番胆色,可愿起兵恢复李唐天下,还望弟弟相助。”
张扬看着激动的李规说道:“殿下请先喝点水。”
接着说道:“殿下我有几个问题。”
“你说。”
“太子是如何知道我在世的?”
“太子说当初他的人想救出黄国公的后人,没想到大理寺和内卫的人早已部署完成,后来就看见一个道人救走了一个婴儿,根据时间猜测那个婴儿就是你。”
“原来如此。”张扬点点头说道:“第二,太子懦弱无能,骄奢淫逸,武则天虽牡鸡司晨但比很多男儿有政治头脑,将国家治理的头头是道,我为何不帮天下苍生,去帮他太子李显登上皇位?”
“这……”
“你们造反有钱,有权,有军队才能成功。现在你们只有钱,犹如三岁孩童抱着金砖过街,所有人都在盯着你们。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什么?”
“太子肯定有合作的人,这个人肯定是皇帝身边的人,你们怎么就能知道这个人是真心跟你们合作的,而不是皇帝派来将我们这帮李唐余孽一网打尽的呢?”
“这……”
“殿下,你真的想看到李姓复唐嘛?”
“我想,我的父亲也想,这是他们付出生命给我留下的遗愿。”
“那殿下可以信我,我会将李姓复唐,我也会兵不血刃的拿下武则天,但是我需要兄长的帮助。”
“需要我?”
“不错,我师父曾说越王李贞有宝库再世,就在那湖州城中,我要李规殿下从此跟太子李显分道扬镳,隐姓埋名生活在这湖州城中,等待我的消息。”
“我们二人取出宝藏,共谋大事。到那时李姓必定复唐,你我二人的冤仇自会洗清。”
李规开始思考。
他虽然看着老实憨厚,毕竟出生在皇室,这天生的政治敏感还是有的。
突然看着张扬说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我用不再世的父亲母亲起誓,有生之年必将恢复李唐天下,否则人神共弃。”
李规听到这话,从怀中掏出两本蓝衫记说道:“这两本是父亲让我交给太子的,只是那天太子去了怡红院所以一直没有交出去。”
“好,我会好好保管。”张扬认真的点点头。
“太子志大才疏不可共谋大事,他身边估计有皇帝的探子,殿下一定要小心谨慎。”张扬说道:“不如就在湖州城中开一家青楼,一家客栈。平日里可以打探消息,也可有一项收入。”
“好,就听贤弟的。”
……
幽州。
幽州刺史方谦正在刺史府二堂呆呆地想着近日发生的事情。忽然门被打开,吴益之进来,叫了声“大人”,将手中的公文递了过去:“吏部六百里加急!”
方谦接过来,迅速打开看了一遍,登时后退两步。
吴益之问道:“公文中说什么?”
方谦道:“狄仁杰被授幽州大都督,总理州内一切军政要务,不日即将到达!”
吴益之一愣:“什么?狄仁杰,他不是奉旨祭扫北都吗?怎么会突然来咱幽州?!”
方谦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益之道:“狄公当世名臣,精谨过人,大人要做好充分准备。”
方谦忧心忡忡地道:“幽州暴乱,李二失踪,现在狄仁杰又要来,这可真是雪上加霜啊!”
夜阑人静,客店狄公房间,狄公躺在床上,已经沉沉睡去。突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转眼之间,黑影已经蹑手蹑脚地走到狄公床边。此人正是李二!
在另一个房间里,李元芳和虎敬晖几乎同时睁开眼睛。李元芳冲外面努了努嘴,虎敬晖会心地点点头。
正当李二慢慢向狄公伸出手的一刹那,“砰”的一声巨响,窗户四散迸飞,李元芳和虎敬晖飞身而入,两把刀闪电般向李二后背劈来,李二腾身一跃,从二人头顶上掠了过去。
李、虎二人倒纵而起,空中转身,双刀直取李二咽喉。只听一阵“丁当”声,李二手里的刀已被打落在地。虎敬晖一声断喝,掌中刀直奔李二头顶劈来。在万分危急中,李二双脚一蹬墙壁倒飞出去。李元芳手指一按刀上的机簧,刀头带着一条铁链直奔李二咽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狄公大声喊道:“元芳,刀下留人!”李元芳手一抖,刀头从李二的面前飞过,李二闪电般地蹿出窗外。
狄公跑到窗前向外望去,李二踪影全无。李元芳不无遗憾地道:“大人,您要是不喊,这一下就结果了他的狗命!”
狄公笑了笑:“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元芳道:“可他是杀手啊!”
狄公微微摇了摇头:“我看不像。这次咱们的行程是绝对保密的,没有任何人知道。而且,我现在身份已定,再派杀手来行刺,无异于告诉朝廷,杀害突厥使团的贼人就在幽州,我们的对手不会这么愚蠢。”
李元芳和虎敬晖颇不以为然,说道:“那,这个人为什么深夜闯店?”
狄公问元芳:“在绛帐县,你为什么也深夜潜入驿馆?”
李元芳一愣:“您是说,他来客店是有话要说?”
狄公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奇怪的倒是,此人是怎么知道我们来到幽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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