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揪心到失眠。
这几天,他时刻关注老婆口中老闺蜜的动向,由于关心得太过明显,惹得朱清都开始怀疑他有想法了。
“整天摸着不知道把心思放在正经事情上,你老问她动向干嘛?想傍富婆?”
老张只能干巴巴一笑,有苦难言。
谁让这个祸是自己闯出来的,他得想个万全之策让这件乌龙大事化小。
诶,冲动的时候,他还真想去某个小学门口随便拉个小学生当演员,给他几十块零花钱背下所有黑锅……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经不住查,只会惹火上身。
和老张同样揪心的,当然也有被动变成“富婆”的唐自如,几天邻里之间对她的态度180度大转弯,从前人们口中的“苦命红颜”翻身成为“女人楷模”。
唐自如因为房产证的事心慌意乱,连续几晚失眠,她甚至不敢睡觉——因为她至今还不知道这房产证是怎么回事,打骨子里希望这件事是真的,并不断给自己洗脑开始自我攻略:这是不是过世父母留给自己的遗产?只是今天才重见天日?但房产证上日期又是今年的。要不……去房管局问问吧……
想到这儿,又心生胆怯。
她不敢,万一别人告诉她这是手续上失误了怎么办?此刻,听不得任何负面的结果。
“老张。”
“老张……”
“诶,老张!”
一直连呼好几声,老徐终于把坐躺椅上看书的老张思绪拉回来,近日老张脸上总浮现出一层迷茫,做事心不在焉,手中虽拿着那本研究经济的书钻研细看,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书早就拿反了!
老徐努努嘴给老张使眼色,“有顾客。”
老张只是随眼一扫摊位前,发现并没人,动了动身子把书倒过来不想受老徐这无聊的打扰。
“啧!真有顾客!”老徐声音压很低,用手快速一指旁边45度。
“什么顾客?”老张随意朝那边看着。
说真的,他现在真没心思做生意接客,只想一个人闷着静静。
然而,坐起身的一瞬,老张看到斜对面摊位那熟悉的侧影,心中起了波澜。
董娴……?
此刻董娴正在斜对面的水果摊挑西瓜,老张心情莫名的复杂,自己摊位就在这儿,她却去别的摊子上买,一时间,自己招呼也不是,不招呼也不是……动作卡在躺椅上略微有些尴尬。
正当他不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让董娴回头,老徐自做主张替他打了招呼,“喂,美女老同学!”
这一嗓子音量不小,惊得董娴回过头来看,依旧是那双半眯着的睫毛又黑又长的眼睛,她先是看到老徐,接下来意外看到了老张在摊子后面露出的大半个脑袋。
这下,董娴脸上也浮现一层难以察觉的尴尬,似笑非笑打了个招呼。
老张像触电一般从椅子上弹起身,用手迅速整理着裤子,“真巧……”
老徐在一旁充分活跃气氛,“老同学,这儿西瓜甜!”
对面卖水果的老吴使劲白了一眼老徐。
董娴尴尬地走向老张摊位,
“我刚才往这看,还以为没人。”
刚才老张躺在摊子后面翻书发呆,被一堆高高的水果挡住,董娴真以为这摊位没人在。
老张迅速给她挑了个大西瓜在手中熟练拍了几下,扯起袋子塞到里面递给董娴:
“这你拿回去吃,我这儿管够。”
“这怎么可以。”
董娴受宠若惊,上次他塞给自己那兜水果她都觉得不该拿。
董娴眉眼弯弯:“做生意不容易,还是称一下吧,一码归一码。”
“现在我这摊子只是乐趣,不为赚钱。”老张脱口而出。
一旁老徐嗑着瓜子,“对对对,他认识富婆,不在乎这点钱。”
老徐本是开玩笑,老张却感觉这话让自己有些失了面子,他非常在意董娴眼中自己的形象,于是尴尬呵呵一笑。
董娴也是个执拗脾气,硬是对着旁边的收款码扫了20块钱,客气着道完谢便提着西瓜离开。
老张看她又走的这样快,心道:每次都说不了两句……
同时又觉得刚才老徐那句话让她产生误会,以为自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老张有些挠心。
老徐在一旁当吃瓜群众:“怎么你和老同学每次都说不了几句话,她挺忙吧。”
老张低头快速用袋子收拾几盒樱桃草莓,提溜着追过去。
“董娴……”
追到门口时董娴已经掏出了车钥匙,他从背后叫住她。
董娴回过头,看到他手里提着大袋子有些喘气,想起上学时老张为自己和寝室的其他女孩跑上跑下打水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动容。
本来遥远又客气的同学情分,这一刻好像近了不少。
“别给我了,家里就我自己吃不完。”她说。
老张硬是上前一步把袋子塞到她手中,这一刻两人都沉默了。
老张尴尬的搓搓手看一眼自己身上的围裙,手都没地方搁,“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董娴脸上虽然笑着,但眼神骗不了人,透着无奈,“我能有什么困难……”
“同学会怎么没参加?”
董娴意外他又提起同学会,“据我所知你以前也没参加过,那种无意的聚会本身就是浪费时间。”
“嗯。”老张点着头。
他目光盯着董娴手里已经掏出的车钥匙,知道她下一秒就要转身走,憋了半天劲
“你……”
董娴眼睛微微睁大,带着疑问看他。老张脸有些涨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紧张。
董娴:“什么事?”
老张鼓足勇气:“什么时候离的婚?”
董娴一愣,脸上原有的紧绷意外松弛下来,“连你……都知道了?”
老张紧张地握着拳头,意识到自己把天聊死了,此刻只想锤自己,可真不会说话诶!
看着对面董娴有些凄然的表情,他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男人不珍惜董娴这样优秀的女人,居然能走到离婚这一步,简直可恨。
董娴把手里的西瓜水果放到侧边的石凳上,苦笑着顺势坐在阴影下,“看样子,我已经是同学会的谈资……”
“不不不。”
老张生怕她误会,“我只是听建刚说了一嘴,你和他关系挺好。”
大学时,董娴和建刚接触比较多,两人经常在一个组做事,以前建刚还追过她,被董娴拒绝后迅速找了个学妹一路恋爱结婚。
“他还说什么了?”
老张心想:反正已经开口,不如敞开说亮话!他想从她口中听到所有的真相。
“我还知道你回来是为了找一个人……”
这话一出口,又是漫长的沉默。
两人一言不发,只剩路过行人悉悉索索的嘈杂,董娴紧闭着嘴唇,老张也微微屏着气,这种感觉不是尴尬,是一种奇怪的压抑。仿佛周围空气都开始降温。
不知过了多久,老张破罐子破摔索性问:“那人你见到了吗?”
他手指微微颤动,从兜里掏出烟准备点上掩盖自己的紧张。
董娴:“见到了。”
老张心一沉,完了完了完了,她……会不会顺势跟自己表白?
如果她跟自己表白,自己该怎么跟她说呢?老婆虽然过分,有一大堆的缺点,但女儿都这么大了,自己又不可能贸然离婚,搞不好还要背上陈世美的骂名,可是这毕竟是自己年轻时遗憾的感情啊!
舍不得,真舍不得!
对了,还有自己的岳父岳母,那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句简短的回答,让老张甚至把自己十年之内的剧情发展在脑中全演了一遍。
正在老张紧张之时,董娴又道:“就算联系上也不代表能恢复从前……我只是心疼我儿子。”
家境优越,气质动人的她,提起儿子瞬间变成一个普通的母亲。
“很多事不能两全,为了完成儿子的心愿,我的事忍忍又何妨……”
老张有些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刚想追问,董娴却仿佛已经为自己做了开解,“以前做了太多错误决定,希望就到这结束吧,虽然不甘心。”
说起来,董娴也是在孩子大了之后翻然醒悟:男人选错了婚姻还可以寄情于事业,但女人选错了婚姻姻影响的是一辈子。
老张从她这句话里不由自主联想到唐自如,两个都是家境优越的女孩,怎么婚姻上都这么坎坷……
“那你……”
董娴站几身轻拍几下身上的土,“不说这些了。”
老张赶紧把地上的水果提起来,重新递到她手中,董娴莞尔一笑,想把那兜草莓樱桃推开:“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同情我。”
“这不是同情。”
推葬之间,他不经意碰到了她的手,董娴敏感地把手缩回去。
老张把东西硬塞她手心,“我也后悔以前感情上没有好好把握,当年结婚也有点仓促……错过我喜欢的人。”
董娴一愣,定定看着老张,脸上表情突然起了变化,变得似乎有些警觉:
“你……不喜欢现在的妻子?”
老张不知如何形容:“说不上讨厌,只是有的时候她一些做法让我觉得三观不同,我有时候想,如果妻子不是她……”
老张想起结婚这些年来,朱清做的种种不得他心意的事,原以为只是吐吐苦水,董娴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怪。
当他再度把脸转过来时,看到董娴表情此刻已经紧绷起来,原本笑眯眯的眼神中多了分清冷:“你是想离婚,还是要搞婚外情?”
“啊?”老张整个人一颤。
她…怎么这么直接说出这样的话。
老张还没有意识到董娴情绪的巨大波动,“我只是……”
董娴:“听说你女儿大学就要毕业了……人到中年不想着好好过日子,居然还在感情上无病呻吟,纠结儿女情长?这是一个男人该做的?”
老张脑袋乱哄哄,还在拼命消化她这段话,董娴语气更加凌厉:“我和你只是大学同学,毕业这么多年没见交集并不多!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没有边界感的话?”
“合适吗!”
老张没想到被这样劈头盖脸训斥一顿,赶紧为自己找补:
“人这一辈子不就这样,稀里糊涂过了一半。”
董娴:“那你妻子又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稀里糊涂的过。”
啊这……
原来董娴口才也这样好,老张被这句话噎得不知如何回复。
“我想表达的是……很多人最终的结婚对象都不是此生最爱的那一个。”
有时候吧,人越是想解释自己说错的话,就容易越描越黑!
老张实在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句话刺激到了董娴。
她恢复以往的高冷:“我以前对你印象还不错,但你今天说的话让我觉得很low。”
她把除西瓜之外的水果放下,“明明是有家室的人,却总给外人不该有的关心,人到中年不知道好好维护家庭改善德行。”
一句句扎心的谴责,让老张万箭穿心。
一直到董娴离开,老张看着地上那一兜红红的樱桃草莓,顿时感觉自己狼狈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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