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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子跟王老举人也是许久未见,兴高采烈地聊上了天,李本周在一旁作陪,等到账房先生过来提醒,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三人才起身就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云子见时间不早,就让自己老友把孩子抱出来。

李三公子让奶娘抱出来,揭开被,让白云子瞧一瞧。

这孩子也怪,从降生之后,一声不哭,见人就咯咯笑。

饿了或者解手之时,就直勾勾地看着奶娘,十分省事,只是身上的紫痕,却比昨天晚上重了几分。

白云子先是摸了摸紫痕,又是摸了一下婴儿的脚,就让奶娘把人抱下去。

“童子命多见,如此至阴的童子命倒是第一次见。”

掐算了生辰八字,得出个至阴的命格。

修炼多年,头一次见到,白云子也算长了见识,手端起小酒盅,一饮而尽,跟王举人和李本周解释起李三少爷的身上的紫痕。

说这紫痕是紫袍缠身也没错,但这一身紫袍,并不是阳间的官袍,而是三十三天外的。

在太一道内管这叫锁魂绳,说不按命数,逆天而生的人,身上都会显现着锁魂绳。

简单来说,身负锁魂绳之人,命都不会长,毕竟违抗天命而生,必会遭到天谴。

“这可咋办啊?”

“道长,您得救救俺儿子啊!”

听到自己老小有性命之忧,李本周立刻就坐不住了,嘴里哀求着,眼睛则看向坐在主位的岳父泰山。

王老举人也从自己老友嘴中得知了事情的严重,赶紧询问有没有解决之道。

听到两人的询问,白云子沉默不语,只是低头喝酒,暗暗思索,寻找破解之道。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利用替身之法,瞒天过海。”

半晌之后,白云子才开口说道。

替身之法,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婴儿的天眼未闭,容易碰到一些脏东西,轻则哭闹不止,重则大病缠身。

民间说法,孩子是王母娘娘驾前的金童、玉女,或捧水童、烧火童等,偷偷下凡来到人间。

娘娘要索而取之,若要许一替身代替,小孩的病就可痊愈。

为人父母,一定会为子女计,关心则乱,李本周虽然没有慌了手脚,但听到有办法,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白云子让李本周拿来笔墨,又掐算了一下天干地支,写下一堆法会需要的物件,就让李家去准备了。

他自己则要了个客房,说要沐浴更衣,清洁身体,三日之后的亥时,给李三公子施布法会。

还明确交代了一句,说这三日的饭食,切勿沾荤腥,最好是用新锅做饭,菜只需要用盐拌的萝卜条就好。

事关自己宝贝儿子,李本周不敢怠慢,一一牢记在脑海之中。

又叫来管事的账房先生,让他按照白云子写在纸上条细去购买,买两份,省得关键时候出纰漏。

管家跟白云子对了对,就赶紧带人去买,生怕耽误事。

白云子在李家的客房内休息了三天,这三天来都是小米粥,盐拌萝卜条果腹,人比三天前清瘦了许多。

李本周让人连夜赶工,缝了两件棉道袍,算是尽了点地主之谊。

至于感谢之资,早就送到了白鹤观,三百斤高粱米,二十块大洋。

王老举人听说自己老友的道观年久失修,于是也拿出十块大洋,让白云子修缮道观。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三天,白云子也没有闲着,找了一块柳木,用小刀雕刻出个小木人。

从这个小木人可以看出来,白云子手艺很精湛,平日里经常做,雕像衣服栩栩如生,五官只有眼睛没有雕刻。

还让人到市集上,买了一小条红布,缠在了小木人的头上,除了需要现取得眉心血,剩下的胎发,小衣裳,也一早准备出来。

不光是这些,又准备了五斤陈年糯米,做了三碗冒尖饭。

苦寒辽东,冰天雪地,糯米这玩意可不好搞,尤其是陈年糯米。

李家派人骑着马,跑到长春府(今CC市),才买到这五斤陈年糯米。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时辰一到,开坛做法。

但这样的好戏,李本周的大舅哥是看不全了,他今天也是角,要他负责把施完法的小木人送到山上。

巡街的伙夫打响一更锣鼓的时候,白云子就穿戴整齐,从客房中走出来。

不得不说,这老道的卖相很好,仙风道骨,鹤发童颜,一张方脸甚是正气凌然,着一身宽大道袍,一对大袖随风而动。

李本周正在院子里抽烟乱转,见到白云子总算出屋,就赶紧迎了上去。

“道长,都准备好了,您看咱们啥时候开整?”

白云子看了一眼满脸谄笑的李本周,手上掐算了几下,时辰差不多了,于是点点头,让他进屋中,把写好的青词取出来。

道士写给上天的悼文,都称之为青词,一代权相严嵩,徐阶,为了拍嘉靖皇帝龙屁,苦练青词,被世人嗤笑为青词宰相。

做法事的院子已经准备好了,没有闲杂人等,王老举人带着大儿子,正在院子内等候,见白云子,李本周一前一后进院子。

“东亭,你一会儿拿着小木人出门,上龙山,天黑道远,找个人陪你去,埋在仙人洞旁边,那里有龙气。”

见时间差不多了,白云子吩咐王举人的大儿子王东亭,一会儿把小木人送到山上去。

龙山,又称龙首山,就在西安县城西,不是什么高山险峻,就是两个小山包。

山上有个仙人洞,山下有一口井,老辈都说是锁龙井,水质极佳。

好水必有好酒,西安县城的老烧锅叫龙泉春,在辽东小有名气。

王东亭点点头,表示一定会把事情办妥。

香台法器,早就准备就绪,白云子走到火盆前,嘴里面念念有词,将写好的青词扔进了火盆之中。

月朗星稀,火盆中的青词很快就被火焰吞噬,只剩下一点纸灰。

费心写的青词,被一把火烧干净,白云子没有太多的反应,见全部烧干净,反倒有点开心,之后拿起小木人,眉心血和胎发,涂缠上身。

事关人命,马虎不得,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一切妥当。

施法念咒,提起毛笔,沾满朱砂,一口气不断,写了一张符咒,贴在了小木人上。

“东亭,你快去快回。”

白云子用块红布,将木人包好,就让王东亭赶紧送到龙山去。

王东亭抱着红布包着的木人,带着民营扛枪的兄弟,就奔赴了龙山。

两人不敢耽误正事,一路上马不停蹄,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龙山山脚。

黑灯瞎火,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小路,十分地不好走,只能走走停停,大致辨别位置前进。

王东亭很少来城西,加上龙山林子也密,有点迷瞪,正在找路。

负责保护的兄弟是个睁眼瞎,外号叫二五眼,扛着一杆闹义和团时的爷爷枪,也帮着四处乱看,想找上山的路,但收效甚微。

究其原因,是这家伙视力不太好,两米之外,雌雄同体,三米之外,人畜不分,五米之外,六亲不认。

白天都瞅不清,就更别提晚上。

这事也赶巧,精兵强将都去保护商队去奉天了,就留下这个二五眼在家看墩。

“王先生,这...那是啥玩意啊?”

就在王东亭四处找路的时候,二五眼瞧见半米之处,有一大团黑乎乎的玩意,正放着绿光。

随即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喊起了来。

月黑风高夜,又在山上,谁知道有没有大仙驾到,所以突然出现的两团绿光,着实是给两人吓了一跳。

“这是啥..啥鬼玩意儿?”

王东亭也被吓的心惊胆战,壮着胆子,捅咕了一下身旁的二五眼,反问了一句。

“这俺也不知道啊?”二五眼苦着脸,抖着腿,只能隐约看见两小团绿火,其他根本看不清楚。

身有要务,前有拦路,退是没法子退了,只能一人提起气死风油灯,一人端起了枪,相互壮着胆子往前走。

因为有微弱亮光的指引,才敢一步步地往前挪,走进之后才看清,是一个大黑猫卧在一块半丈高的大青石上。

这黑猫有将近一米长,体态均匀,皮毛油亮,不怕人,也不怕光,甚至一点警惕都没有,悠闲地舔着毛。

它身下的大青石就是路标,给上山的香客指明道路。

王东亭看着黑猫,啧啧称奇,这寒冬腊月的,山上的老狼都不好活,这大黑猫吃的膘肥体壮,实属难得。

“这大胖猫,可真肥啊!”

二五眼见是只黑猫,也就把枪收了回去,稍微放松。

得了黑猫的指引,两人顺着林间小道继续上山。

可说来也奇怪,每次找不到路的时候,都会看到那只黑猫,之后就顺理成章地找到路。

仙人洞的洞口前,有一个大香炉,是供香客祭拜的。

老辈人崇信神佛,王东亭也不例外,对着仙人洞拜了三拜,之后在仙人洞附近的树林中,将小木人放好,就带着二五眼往李家赶。

相伴一路的黑猫,却不见了踪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白云子见王东亭离开,没有像戏文说的那样直接念咒做法,而是开始写符,一连写了四十九张符,边写边扔进火盆之中焚烧。

崭新的香炉上,插着三支香,正在缓慢燃烧,但燃烧产生的烟,却往下飘。

王老举人,李本周,都注意到了烟的诡异之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出乱子。

符咒统统烧完,白云子拿起香台上的桃木剑,开始走起了禹步。

天上高悬的明月,被云团围住,若隐如现,风也起来了,蜡火被风吹的飘摇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本周甚至听到了若隐若现的冷笑声。

“本周贤侄,你将这道符戴在孩子身上,之后不要出门,守着他们娘几个。”

“看时辰,东亭也快回来了,王兄您去接一下,之后通知全院老少,都不要出门,老实在屋里待着。”

白云子走完禹步,大汗淋漓,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符纸,沾着金漆写了一道符。

等到符文干透,才包成三角形,让给李三少爷戴上。

李本周这时也顾不上其他了,拿着符咒就去了后院。

王老举人点点头,也拄着拐棍,走到前院,吩咐等候消息的账房管事,挨个屋通知,让大家先别出门,待等到长子王东亭回来,才一起回休息的客房。

小的得救,大的也不能忘。

一胳膊夹一个,李本周抱着一双儿女,爷三一起去了月子房,今天晚上一家人一起睡。

月子房外,白云子早就贴满了符咒,还顺着房跟,撒了一圈的盐和生石灰。

房内的王元英正在哄李三公子睡觉,但李三公子就是不睡,不停地打着哈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孩子不睡,大人只能干熬着,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她就让屋子里的奶娘看看是谁。

奶娘揉着眼睛,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很快返回,后面跟着李本周抱着孩子,一起进了屋子。

“白云子道长让咱们晚上别出门,天亮再出来。”

“缝个红布包,现在就给咱老小戴上。”

李本周把身上的一双儿女放到炕上,让他们继续睡觉,自己也脱鞋上炕。

见到自己老爹进屋,李三公子就在嘿嘿地笑,不停地拍着巴掌,很是高兴。

一家人逗了一会儿乐子,就熄灯睡觉了。

这时已经折腾到后半夜了,起风了,风很大,不停地挑衅,往窗纸上撞,通过微弱的月光。感觉是手掌的形状。

李三公子仰头躺在炕上,眼睛盯着窗户,确定这风形成的手掌进不来,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狂风闹腾了一夜,李本周终于熬到了天明鸡叫,拿起枕边的匣子炮,跟正在喂奶的王元英说了一声,就披着衣服出门。

数九寒冬,解手都得带根棍,青砖铺好的地面上,都是一层寒霜,滴流滑。

刚出门的李本周,差点就摔了个跟头,幸亏手疾眼快,扶住了墙,才没摔个四仰八叉。

来到白云子施法的院子,就看到白云子正在收拾法器,看眉毛上的寒霜,应该是待了一个晚上。

真敬业啊!

“道长,您老就是俺全家的救命恩人啊!”

江湖好汉,知恩图报。

李本周也没有含糊,进了院子,就给白云子磕了个响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拜天地,拜鬼神,拜父母,拜师长,不为了家人,没人愿意给陌生人磕头行礼。

“快起来。”

白云子虽然冻得够呛,但精神头还是很好的,把李本周扶起来。

这时候,王老举人,王东亭,都赶到了院子内。

“这瞒天过海之法成了,但需要一辈子佩戴那道符咒,不然会有性命之忧,至于孩子身上的捆魂锁,今天天黑之前,就应该消退。”

白云子长吁一口气,十分疲惫地说道。

听到自己老小没有事了,李本周悬在心上的石头也落地了。

见众人没有想说想问的,冻了小半夜的白云子就回到客房休息。

王老举人也跟了进去,看看自己老友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李本周让账房赶紧去药铺,买一支人参回来,给自己的救命恩人补补元气。

正如白云子说的那样,日头刚过晌午,李三公子的紫袍加身就消了一大半,等到日落西山之时,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是真神仙啊!

对于这样的高人,李本周更是不敢怠慢,晚上就准备一桌上等酒席。

席间王元英让奶娘把李三公子抱到白云子的面前,想请他老人家,给起个大名。

白云子也没有推辞,掐了掐手决,算了一下天干地支,给起了个李三元的名字。

李本周当场就开心了,大三元,这牌能小的了!以后一定是登堂拜相的命。

事实也真如他预料的那样,李三元从小就灵气十足,念书练枪一点就透,后来取东洋留学学武,也算一方诸侯。

但年过中年,看破红尘到终南山求仙问道,下落无人所知。

而白云子回到白鹤观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熬到第二年夏天,就驾鹤西游。

这李本周,就是我太爷爷,而文中的李三公子,就是我三爷爷。

各位看官要问我姓氏名谁,那我得赶紧全盘拖出,李家第四代传人,李与义是也,江湖绰号蜡头。

上面这些记载,是从我爷爷的日记摘取的,主要是老爹最近倒煤赚了一点钱,准备孝敬爷爷,他老人家这辈子不喜欢物质生活(主要是年轻时享受过),认为太浮华。

就想着把老李家的门楣提高提高,让后世子孙也知道先祖们的过往,就狠狠敲了自己儿子一笔,让孙子搞出一本李家回忆录,也好让后来人知道自己的跟脚。

至于这差事为何落在我头上,是我因为高中沉迷于打篮球,考了个历史最低分,只够上艺术学院。

老娘挑来挑去,让我了个学艺术鉴赏,毕业之后,跟三个大学同学在四九城内,合伙搞了一家现代美术馆。

老爷子认为文艺不分家,就把这些稿子邮递到我这,想着打印出版。

这也是能遇见日后那些倒霉事的起源,如果有选择,我宁可让爷爷拿着这笔钱去大保健,也不搞这本倒霉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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