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乱诏,不可行。”
“臣请陛下,即可收回皇命,并且释放杨善!”
胡瀠说话的语气,不免开始强硬起来。
“大胆!”
“胡尚书,你这是在逼迫陛下吗?”
善增那太监特有的公鸭嗓音,徒然之间响了起来。
善增自认为,胡瀠对自己不客气也就算了。
但是胡瀠对于朱祁钰,不能态度强硬到逾越了君臣之礼。
“陛下,还请恕罪!”
被善增这么一吼,胡瀠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太过。
“老先生,莫急。”
“杨善是否有罪,咱们一会便知!”
朱祁钰只是神色平静的坐在龙椅之上,脸色不悲不喜,也不追究胡瀠刚才失礼之处。
“陛下,余尚书到了。”
司礼监秉笔太监舒良,领着刑部尚书俞士悦走了进来。
“微臣俞士悦,拜见陛下!”
俞士悦见到胡瀠在场,他已经知道朱祁钰召他入宫,一定是为了礼部左侍郎杨善之事。
因为东厂拿人大张旗鼓,京师不少百姓又被引诱去到城外杨善的庄园摘果实。
让老百姓占重臣的便宜,这还是大明历史上头一回。
无论是怎么看,俞士悦都觉得荒诞无稽。
“余秋官,你对着胡老先生好好讲一讲。”
“在我大明律法之中,关于行贿受贿是如何定罪?”
朱祁钰口中的“余秋官”,就是指的俞士悦。
按照周礼,六部尚书也雅称为天地春夏秋冬六官。
所吏部尚叫天官,户部尚书为地官,礼部尚书为春官,兵部尚书为夏官,刑部尚书为秋官,工部尚书为冬官。
“臣遵旨!”
俞士悦听了朱祁钰的话,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俞士悦还知道,自己一定会被牵连其中。
没办法,谁让俞士悦是执掌律法的刑部尚书。
“我大明律法,成型于太祖之时,后来不断加以完善,又分为大明律、大诰、问刑条例、大明会典等。”
“官员贪墨惩处,主要集中于大明律和大诰中。”
“其中,大诰因太过严苛,逐渐放弃不用。而三法司定罪量刑,多以大明律作为执行依据。”
俞士悦不敢有所隐瞒。
杨善活生生的列子近在眼前,俞士悦可不想步了杨善的后尘。
再者说了,礼部的官被抓一事,又不会牵连到刑部官员,俞士悦也就没了心里压力。
“接着说,说得详细一点。”
朱祁钰也很是好奇。
都说明朝对贪腐量刑最重,冠绝历朝历代。
朱祁钰想要知道,朱元璋到底有多狠,到底有多么不近人情,到底有多么残酷冷血。
“洪武三十年,朝廷颁行大明律,以唐朝法律为蓝本而成。”
“大明律中,专设“六赃”罪名,以惩治官员不法之事。”
“就脏,分别是监守盗、常人盗、受财枉法、窃盗、受财不枉法、坐赃。”
“与前朝相比,大明律均处罚加重。”
“凡是贪腐官吏,官追夺除名,吏罢役,且永不叙用。”
俞士悦作为刑部尚书,负责法律条款的制订和诠释,所以对于律法很是熟悉。
“这些,不是朕想听的!”
“朕是要你告诉朕,官院贪腐数额的对应惩治的规定!”
朱祁钰对俞士悦颇为不满。
这个俞士悦之所以一直在笼统说明,只不过是了官官相护。
俞士悦自以为,只要不说具体的惩处措施,便是帮了杨善一把。
如今的礼部尚书胡瀠已然老迈,万一杨善以后起复,杨善就有可能胡瀠的继任者。
“微臣遵旨!”
“监守盗,不分首从,并赃论罪,一贯以下杖八十,四十贯处斩。”
“受财枉法,一贯以下杖七十,八十贯绞。”
眼见自己没办法和稀泥,俞士悦只能老老实实。
“胡老先生,你都听到了吧?”
“不足一百贯,朕就能诛杀那些贪官污吏!”
朱祁钰打断了俞士悦的话。
“陛下,臣以为余尚书忘了一些事。”
“由于开国初期钱钞值钱,因此大明律是按照贪污的钱财多少制定。”
“然而到了太上皇的正统五年,物价上涨,朝廷因此对贪污进行处罚的相关法律重新进行修订。”
胡瀠之所以还记得这事,是因为胡瀠当时就有参与修订工作。
“陛下,是臣疏漏了!”
俞士悦闻言,连忙告罪。
“洪武定律时,钞贵物贱,所以枉法赃至百二十贯者,免绞充军。”
“今钞贱物贵,若以物估钞至百二十贯枉法赃俱发充军,轻重失伦矣。”
“今后文职官吏人等,受枉法赃比律该绞者,估钞八百贯之上,俱发北方边卫充军。其受赃不及前数者,视见行例发落。”
胡瀠说出当时修改律法时的情况。
胡瀠为了救下杨善,也不顾及是否会打俞士悦的脸。
身为文官领袖之一,胡瀠还有另外一个盘算。
朱元璋嫉恶如仇,眼睛里面掺不得沙子。
可真要是定那么低的贪污数额,怕不是全天下九成的官吏都要被杀头。
胡瀠这是在帮着天下官吏们,争取福利。
胡瀠也不愿意看到大明官员,动不动就被剥皮填草。
再说了,强势如同朱元璋,还不是杀了一批又冒出来一批。
“陛下,贪官污吏是杀不完的!”
胡瀠这句话,虽然听上去刺耳,可也是事实。
“朕以为,大明为了吏治清廉,非是只有量刑严苛这一途径。”
“重典治吏,监察百官,旌表廉吏,大明是三管齐下。”
“太祖之初,官吏俸禄太薄,不少人为了养家糊口,甘愿铤而走险。”
“朕明白!”
朱祁钰知道,千里做官只为财。
只不过朱祁钰要的,是贪赃枉法在一個可控的范围内。
“可是大明对于官吏,太祖和朝廷也有多有补贴生活所需!”
朱祁钰更不可能松口。
因为贪腐一事,必须要一开始就呈现坚决打击的态度。
“朝廷对于官吏,常赏赐以养廉钱物,期望官员廉洁为官。”
“洪武元年,太祖下诏。”
“然布衣之士,新授以政,必有以养其廉耻,然后可责其成功。”
“洪武定制,自今除府州县官,赐白金十两,布六匹。”
“赏赐新任地方官员钱财、布匹,用以养廉。”
“同时,还赏赐官员养廉田。”
“洪武二十五年,太祖又赐百官公田,劝勉官员廉洁为政。”
知道自己今日要面对胡瀠这样的五朝老臣,朱祁钰可是狠下了一番功夫。
各种资料,朱祁钰让司礼监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廉政之事,暂且不议。”
“朕今天要和你们说的,是杨善之罪。”
朱祁钰心里清楚,在自己还没有完全坐稳龙椅的时候,不适合全面惩治贪腐。
而且朱祁钰还知道,很多时候惩治贪腐,不过是为了打击那些反对派,以及政治斗争中站错队的人。
“胡老先生,朕记得你之前说杨善送人瓜果蔬菜不是行贿。”
“这番观点,朕不以为然!”
“杨善送的人家,都是权贵之家,朕可没听说,他有送给官职比他低的同僚!”
“杨善此举意欲何为,难道老先生还不清楚吗?”
朱祁钰之前只是在铺垫,这才是重头戏开始。
“杨善非是进士出身,他不过一个秀才功名。”
胡瀠这是隐晦的告诉朱祁钰,杨善之所以能够做到礼部左侍郎,正是因为他巴结权贵。
“杨善善于经营关系,老臣也说过他多次。”
“只不过陛下,因为如此就把他抓进东厂,未免有点太过严苛。”
“微臣以为,阿谀奉承之辈,于官场永不会绝迹。”
“若是陛下恼怒杨善如此,不如将其贬官,或是让他去到地方主政。”
胡瀠这也是无奈之举。
与其被朱祁钰杀头,还不如给杨善谋求一个贬官的处分。
宦海浮沉。
之前贪污腐败的罗通,不也是被再次启用,如今还在居庸关作为主帅抵御瓦剌人的猛攻吗?
“怎么处置杨善,朕以为先不用着急。”
朱祁钰摇了摇头。
“善增,你把今日的数据念给两位尚书郎听听。”
朱祁钰这是要证据确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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