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见到朱祁钰重用太监,一个文臣忍不住就要出来劝谏。
然而军国大事之下,王直只是一个“不可”的眼神,那個官员就只能乖乖退了回去。
朱祁钰见到群臣静默,知道他们又想说“宦官不得干政”这一套。
一时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朕的内阁首辅、户部尚书,出来说两句吧!”
朱祁钰之所以点名陈循,就是为了不给群臣以开口的机会。
而且既然是讨论民政,那么户部便是绕不开的一道关卡。
“臣以为,户部当派人前往广东清田丈地。”
陈循之前收到风声,他早有准备。
“陛下,当以军务为重!”
“陛下,军事先于民政!”
“广州不太平,这个时候丈量土地,怕不是火上浇油!”
只不过陈循笔此话一出,群臣就无不哗然。
群臣最少都是小康之家,他们名下可是有着不少田地,要是清田丈地,不就是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吗?
要知道,隐瞒土地,藏匿人口,这是明朝士大夫们常干的事。
要是清田丈地,那不就是要士大夫们多交税?
这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吗?
“只谈广东!”
朱祁钰见到群臣蠢蠢欲动,他知道陈循怕是要捅马蜂窝。
为了不再添乱,朱祁钰只能提醒陈循不要把事态扩大。
“臣亦只打算说广东!”
陈循之所以敢说广东,因为文人士大夫的大本营在江南。
明朝时期的广东,富裕程度比后世可差远了。
鉴于广东读书中科举的人不多,所以就没有多少广东人士当大官,所以广东在朝廷里面就没多大话语权。
陈循这就是在挑软柿子捏。
“臣发现华南三个布政使的的广西、广东、福建,这百年来耕地面积变化不断。”
“臣之所说的耕地,除田、地以外,还包括山、塘在内。”
作为户部尚书,陈循一开口就尽显起专业性。
山地出木材,池塘出水产。
既然出产东西,那就要交税。
“哦?”
“细说!”
朱祁钰一下子来了兴趣。
耕地承载人口,也是朝廷税收的主要来源,耕地面积一旦变化,那可是会危及封建王朝统治的。
“大明立国之后,太祖高皇帝为了天下长治久安,积极招抚流亡,鼓励百姓垦荒。”
“明会典卷十七,太祖实录卷十二八十七、一百七十九、一百九十三,均有关于太祖劝课农桑的记载。”
陈循进士出身,又被授予过翰林,他说起明朝典故信手拈来。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陈循更是搬出了证据。
“在此情况下,洪武一朝的福建、广东、广西三布政使司,所辖各府、州、县的耕地面积,都比元代有了明显增长。”
“如福建福州府在元代有田四千八百顷,洪武十四年增至两万四千八百顷,涨幅高达五倍之多。”
“广东琼州府,在元代有田一万五千五百顷,到了洪武二十四年增至一万九千八百顷,增长近三成。”
“广西庆远府,在元代有田五百顷,洪武年间增至两千一百顷,增长四倍有余。”
户部,执掌一国钱粮。
身为户部尚书,陈循就是大明帝国的钱粮管家。
说起各地华南三布政使司的情况,陈循了如指掌。
而列出具体的数据,又显示陈循不是信口开河,而是有理有据。
“洪武末年,华南三布政使司治下,共计有耕地四十八万六千顷。”
“其中,广东耕地最多,有二十三万七百顷。”
“福建,有耕地一十四万六千顷。”
“广西耕地相对较少,只有十万两千顷。”
“在三布政使司所辖各府中,垦田最多的便是这次民变的广州府,有耕地四万六千顷。”
“一个广州府,差不多就有广西布政使司的一半。”
“广东南海垦田在诸县中最多,达两万七千顷,差不多有广州府的一半。”
“南海县,距离广州读不远,同在珠江三角洲附近。”
陈循得到了朱祁钰的鼓励后,说出了更多的数据。
“综上所述,臣以为广州府一旦陷入动乱,则广东布政使司便会深受其害,广东百姓将会无所食。”
“广州府,实在是华南的精华所在之地!”
陈循结合数据,得出这样一个令人信服的断论。
“陈卿,国之栋梁!”
“朕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户部在六部中的排名,只在吏部之下。”
“有粮才有兵,有兵才有国。”
“圣人云:仓禀足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亦是这个道理。”
“民以食为天!”
朱祁钰毫不掩饰对陈循的赞誉,哪怕陈循的个人品行不怎么样。
“陛下谬赞矣!”
陈循虽然嘴上谦虚,可他脸上却满是得意神色。
“臣之前所说的,不过书籍上的记载而已,乃是前人记录,非是臣之功。”
陈循停了下来,目光扫过群臣。
“然而臣接下来的话,那才是简直骇人听闻!”
陈循一直都很有野心。
“然而自从仁宣之治以后,华南各地的土地开发虽然仍在继续,可受到的内忧外患十分严重。”
“由于太上皇多次发动军事讨伐,大明社会动荡、土地兼并、赋役繁重的情况,愈演愈烈。”
“先是福建布政使司,爆发了叶宗留、邓茂七民变。”
“然后,广东也爆发了黄萧养民变,以及瑶、黎两族暴动。”
“接着,广西也爆发了瑶、族两族的暴动。”
“华南三布政使司治下,饱受战火之苦深矣!”
“虽然朝廷多次调兵遣将,对这些叛乱进行镇压,可战火波及之下,百姓受苦受难!”
“另一方面,倭寇亦不断侵扰我大明海疆。”
“从北方的山东,到东南的浙江,再到华南的福建、广东,我大明沿海各地均被倭寇烧杀抢掠。”
“因为倭寇犯我大明,华南的许多地方在战争中遭到破坏,百姓只能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沦为流民者,又何止百万?”
陈循痛心疾首。
“也正是因为如此,华南耕地不增反降。”
“到了太上皇的正统十三年,广布政使司垦田数,由二十三万七百顷,猛降至七万三千两百顷。”
“如此,广东布政使的耕地面积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
“如此,大量田地被隐匿和抛荒,大量百姓为了躲避税收而成为流民。”
陈循突然停了下来,对着朱祁钰重重一礼。
“臣以为,广州民变的根源在于流民!”
“流民的根源在于朝廷用兵太过,而导致的税收太重!”
“朝廷不重新丈量分配土地,则流民不止。”
“不止流民,则更多土地荒芜!”
“如此循环往复,则华南永无宁日,则大明永无宁日!”
陈循一直都憋着一股劲,想要证明自己配得上“内阁首辅”这四个字。
刚一上任户部尚书,陈循就不停的查阅各种户部典籍,希望可以找到一个突破口。
“臣附议!”
“陛下之所以用臣,便是在于臣主张招降纳叛。”
“然而招降纳叛之后,便要安置这些再次归顺朝廷的流民。”
“发放土地,给与种粮,使得流民衣能蔽体,食能果腹。”
“若不如此,则流民还是流民,他日亦会降而复叛!”
“臣以为,安抚一词,先安其心,再抚其情。”
“安抚一词,安置为重。”
“抚为手段,妥善安置方能长久。”
杨信民对着陈循拱手一礼。
“陛下,臣之前在广东任职参议之时,就是以安抚之法,方能快速平定了雷、化、高、廉等州的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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