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淡月疏星,地下一片静寂。
赵敏手下虽众,分布四处,但一各个都不敢喧哗,就连帐篷里随着鹿杖客话音落下,都陷入了沉寂。
卓凌风所处甚低,更是趴在沟渠中,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卓凌风知道自己上次在人前羞辱鹿杖客,又放言必杀他,与之结下死仇,他怎么对付自己都是正常。
然则听了这话,却生出不服之心来。怎么叫饶了自己一命,她赵敏能杀自己,可自己也能杀她,这是互相饶命。
只是她还了倚天剑,这的确算是一个人情。可他现在却最想知道,赵敏是否会采纳鹿杖客的提议。
若说原轨迹中,她因为张无忌的关系,肯定不会!
可是现在,那就难言了!
但若如此,今日就索性大开杀戒,让这世界彻底崩乱算了!
赵敏长久不说话,卓凌风自是倍受煎熬,他知道若真造成这等惨事,皆是自己造成的,自责之下,心中毒念自然而然的占据了心头。
好半天,就见赵敏一只脚轻轻一晃,涩声道:“啊哟,连日赶路,也不知怎的,我突然倦的厉害!”张口打了個呵欠。
她本就声如百合,这几个字说的又柔又媚,听在耳中真是销魂蚀骨,惹人心醉,卓凌风心中不由一荡,更是一松。
总算不会走上不可挽回的那一步!
玄冥二老等人互一对视,均明白郡主自有主张,不同意鹿杖客所请,同时恭声道:“属下先告退,待会我等再来相请。”
赵敏轻轻“嗯”了一声,六人相继出了帐篷。
鹿杖客的提议,赵敏想不到吗?
她有无数的手段,可以让卓凌风身败名裂,又何需鹿杖客进言。
只是她不敢想。
她知道那样做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为了大元,她的确可以做任何事情,
然则在这件事上,她却没有勇气。
是她本身缺少勇气吗?
不。
勇气,这东西,她敏敏·特穆尔从小就不缺。
赵敏缓缓起身,漫步绕过一座雕花木质的屏风隔断。
屏风后,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琴台。
琴台上,一架伏羲琴,一炉袅袅香。
赵敏盘膝坐下,纤纤素指轻抚琴弦,纤细的手指无声而秀丽。
透明而跳跃的琴弦,像一团凝固而又看不见的火焰,在她的心里燃烧。
赵敏注视着自己白而嫩的双手,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含秋水,眸藏诗韵,手指在琴弦上一动。
指动琴音散。
“叮……叮……咚咚……”
卓凌风在玄冥二老等一众高手出了帐篷,本欲直冲帐篷,擒捉赵敏,奈何其中一人并未离去,就立于帐篷门口。
卓凌风因为视角问题,未能看清这人长相,但从他的呼吸、步伐已判断出这人武功之高,与玄冥二老差相仿佛,所差着只是内力修为,略有不及。
而玄冥二老等五大高手却也在不远处就坐,直接划破帐篷,必然会有大声响,瞒不过这几人耳目,若要从帐篷口冲进,又躲不开那位不知名高手。
与他接上手,所有人都会快速做出反应,捉拿赵敏恐怕就难了。
卓凌风稍一寻思对策,帐篷中已然传出了铮铮的琴声,从缝隙中望过去,隐约可见屏风后有一着白衫者端坐抚琴。
卓凌风此时深处深坑之内,本来视线有限,可赵敏与他离的一远,就能看到全貌了。
就见赵敏盘坐琴案前,又有屏风隔断,却难掩其身姿,只看她抚琴,便让人生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感。
卓凌风早已见识过赵敏男装时的俊丽爽朗,大有男儿的飞扬勇决之阳刚之风。
换回女装时的那股子瑰丽缥缈,尤其她对自己出剑时空灵飒爽、纤姿飘飘,如此姿态绝非一些长相漂亮的庸脂俗粉,所能及万一。
卓凌风前次在绿柳庄能杀而不杀,固然是因她手握人质,可也有自己内心不忍之处。
这份不忍,无关于情愫。
而是这样一位丽人,不知费了造物者多少苦心,将之贸然杀却,岂非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故而他是真的不想与之为敌,可若到了情非得以的地步,难保不得不将之诛杀!
所以在卓凌风内心深处,盼着她能如原轨迹中一样,跟了张无忌。
这样她自己有了归宿,不帮着蒙古,自己也不会与她走向彻底的对立面。
这对谁来说大好事!
但他对赵敏极为欣赏,却再无“以身饲妖”之心了。
如他这种连自己什么时候离开,都不能由心控制的人,再去招惹情债,对谁都是一种莫大的不公平。
这不光是对这些世上难逢的奇女子,也有自己。
他正跟盈盈新婚燕尔,准备好好享受生活时,却被人一张牌匾给送走了。
他的内心苦闷,又有谁懂?
他的人生也不全是练功!
他午夜梦回时,内心又岂会没有煎熬?
究竟与盈盈这辈子无法再见,还是有朝一日尚有团聚之时,他根本不知道。
赵敏似乎沉浸在这种美妙中,闭上了双眸,唯手中动作不断。随着她十根羊脂白玉在琴弦上不断滑动,
琴声中的意境大有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佛只有琴声的感觉,时而如清风拂柳,时而如百鸟争鸣,繁密之处针插不入。
卓凌风经历过任盈盈的琴音,耳朵很刁,都不由暗叹:“这姑娘的风姿已然是造物主偏心创制的产物。从绿柳庄的书法来看,造诣也是非浅,没想到她琴技也能一精于斯,她小小年纪,又身为蒙古女子,竟然能对我汉家文化掌握至此,当真了得!”
至于帐外其他人,纵然不通音乐,也不由沉浸其中,随那琴声心潮起伏。
赵敏乃是蒙古贵族,彼时大元入主中原几十载,奉行种族制度,歧视、奴役汉人,阶级矛盾十分尖锐。但这些都没有影响这位蒙古贵女,她在父亲的关爱下,是真正健康的成长。故而她不但修习武功,亦受汉文化的熏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是真正的文武双全。
“她武功远不如盈盈高明,可琴技之精湛,竟然不在盈盈之下,而且她还会书法,估计棋、画也是一绝,这女子普天之下恐怕也当属绝巅了。”卓凌风心中忍不住的称赞。
而他此时也不想去打断这一份宁静,生怕赵敏中断了琴音,留憾在身,也闭眼聆听,应和节奏频频点头。
赵敏弹到得意之处,心与弦通,胸中想象付诸于指上。
随着她那十根羊脂白玉的手指,在琴弦上不断勾、弹、划、挑,琴音一下子格调大变。
似乎是万马奔腾,百兽齐啸,时而又如千军对垒,时而又如大河滔滔,时而又如天雷滚滚,磅礴浩大。那可真是行云流水,变化如龙,旷达之处苍天可容。
纵如卓凌风这般听遍盈盈手下古今名曲之人,也觉双耳如洗,心胸为之一空,俨然浮云扫尽、长空一碧。
忽然琴音旋律回折,如水光云影,漾着余波,再转而归于平静,变成泉水叮咚,流水潺潺。这种意境似灵非灵,云空不空。
“叮……叮……咚咚……”
终于盏茶功夫,赵敏手指在琴弦上一滑,做了收尾,一曲终了。
卓凌风知道,盈盈若在此地,必能与赵敏引为知己。
赵敏抚琴的这一幕可谓气象纷纭。说是千古江山、云烟变幻,尽在她十指之间,绝非虚言!
而今卓凌风再听帐篷外的几人呼吸不常,显然陷入琴音还未回神,当即挺然站起,势如风吹劲草,直冲帐门。
身形过处,手臂轻挥,就将门口两名护卫点到,至于那名高手,是个长发披肩的头陀,身材魁伟,他为了不耽搁时间,并未出手。
“咔”的一声轻响,帐门掀处,卓凌风已经钻了进来。
然还未到赵敏身前,背后两股猛劲奔腾而至,一冲自己背心,一拿自己脖颈“大椎穴”,这可都是人身要害。
只这一手,就高明之极,卓凌风知道是门口头陀出手,心下暗赞,右足跟向后反踢,势如大戟,奔向他的小腹,左手反掌横扫而出,浩大内劲蓬勃涌出。
这一招乃是全真武学精义,批亢捣虚、妙入毫厘,好不厉害!
来人见他竟然后发先至,武功如此硬挺,大惊之下,急忙变招,右手疾如流星,下按他的脚,左掌撤回,画了一大圆弧,接应来掌。
“砰砰”的两声大响,头陀闷哼一声,一个筋斗倒翻了出去,踉跄落地。
卓凌风已然借势窜过屏风,到了赵敏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两人交手速度太快,赵敏刚抚琴结束,都尚未起身,从听到门口声响到抬头这一瞬间,面前便多了一位“手下!”
她大惊之下,烛光下却是看得明白,竟是卓凌风,不禁惊喜交集。
她双目一亮,小嘴上翘,仿佛颇有不屑,可眼底深处,一股热辣辣、活泼泼的光彩却是流转不定。
而这时玄冥二老等人均已听到了声响,都抢进了帐篷,正要扑上。
卓凌风手往背后一按,斜眼微睨众人,冷冷道:“我此来不求伤人,千万别逼我!
此刻我与郡主娘娘相距不过三尺,能救她脱手的,你觉得你们能行?”
说着看向与自己对了一招的人,就见他满面横七竖八的都是刀疤,本来相貌已全不可辨。他头发作黄棕之色,看起来不是中土人氏,应该就是明教卧底,光明右使者范遥了。
玄冥二老等人见是卓凌风,各自抽出兵刃,然见他手按背囊,从形状来看必是长剑。
卓凌风剑法之精绝,众人早已领教,可谓当世绝巅,投鼠忌器之下俱不敢轻动。
鹿杖客盯着卓凌风冷冷道:“全真教号称天下武学之正宗,更是自诩武功天下第一,你一代高手,却接二连三欺负一个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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