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风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微微出神,她的眼睛黑多白少,水汪汪的,像是蒙着一层雾,直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这就让阅历极为丰富的卓凌风,也只能见其美,而不能见其心。
若是别的女子,卓凌风不会纠结于自己哪里好,因为大家本就是各取所需而已,又能有多少真情实意?
然而面对面前这位貌若天仙的奇女子,当然也是“恋爱脑”,卓凌风是真想知道个究竟。
因为从她嘴里说出的夸赞之言,本就胜过世上任何人。
最最要命的就是,卓凌风深知原轨迹中的赵敏与张无忌,那也是经历了绿柳庄、武当山,而后又分别几個月,而后在大都相见,才算是彻底敞开心扉,直接吐露真情。
可自己与她相识不足一月,没有经历过长时间分别,也就少了弥足珍贵的相思之情。
可赵敏如今之所为,貌似胜过对待张无忌,这就让卓凌风想要探寻个究竟。
这种心理,也不知是男人骨子里的一种胜负欲在作祟,还是一种占有欲在搞鬼。
但见赵敏不愿意说,很是悻悻,不由心道:“她到底只是因为没有见过武功比我高的年轻人,出于慕强之心,一时意动,再或是因身份贵重,世间万物,予取予求,在自己这里没有得到回应,也激起了一股子胜负欲,还是我又多想了呢。”
卓凌风并非爱情小白,十分清楚,这世上比自己俊的肯定有,但武功肯定没自己高,至于比自己俊、武功又高的,根本不存在。
他也更清楚,前世一些女子就喜欢问,喜欢她什么时,自己都说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你这个人,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听起来好听,可实则只是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也只能选择以万金油方式,搪塞罢了。
赵敏若也是如此心理呢?
“你真的很想知道?”
赵敏见卓凌风神情恍惚,忐忑道。
卓凌风微微一笑,道:“你若说,我就非常愿意听!发自内心的想听,当世再无第二人的想听!”
赵敏双颊染红,垂头低声道:“你,你好坏……”
卓凌风知道她会错了意,幽幽道:“我并非故意调戏,想看你这幅女儿态。
而是爱恨之事,本就不可潦草!”
赵敏一愣道:“潦草?”
卓凌风喟然道:“我与常人大为不同,多了一种别人从未有过,更加不可想象的经历。这就导致我看待一切,先天上就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而我明知此弊端,却也无能免俗。
比如你明明做了很多让人为之感动的事,换成任何男人,早就直接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可我则难。
而你又是少女怀春的年纪,经历的少。故而我若不能亲口听你说一次,我怕这辈子也想不明白,更怕留下遗憾!”
赵敏虽然不解其意,但有惊又喜,脱口道:“这是你太在意我的想法了!”
她原本还有几分委屈,心里迟疑一些话是否该说,想到他夸自己时,一直大大方方极尽褒扬之词,可自己却还在心里藏着掖着,这时蓦地将心一横,说道:“你想知道你为什么好,我就说,但你若是不信我,那就作罢!”
说着紧咬朱唇,眼里透出倔强之意。
她心思敏锐,发觉卓凌风对自己有一种不信任,这好像是自己做多少都难以改变的,她也很是疑惑,困扰已久。
卓凌风哑然失笑道:“看来你也发现我不信你!”
说着笑容忽敛,叹一口气,起身踱到窗前,望向荡荡远空,幽幽道:“我在西域见你第一面,你嘴上说我们就此别过,互不侵犯,结果就让你手下的猎鹰,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进了甘凉道,你想尽办法,从灭绝师太身上着手,将我请到了绿柳庄,说是好好谈一谈。
结果我就掉到了钢牢里,平生第一次,尝到了生死不由己的滋味。
你一个女孩子家的珍珠泪,也说流就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明明看起来很是可怜,却又像是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似的。
你我毕竟汉蒙有别,立场分明,我自己被你制住一次,也就罢了。
但我现在身系好多人之安危,又怎能不对你多加留心?
就说今天送个黑玉断续膏,又是不让我看,又让莪陪你走走,玄冥二老还不在身边,我又怎敢轻易信你?”
“你还是担心我调虎离山,对张三丰下手?”赵敏接了一句。
“不错!”卓凌风微一颔首:“你太聪明,饶我经历非凡,却也猜不透你的心,所以对你先天上有一种不信任。
其实这股子不信任,我也想过,实际上是一种怕!”
两人关系近了一大截,卓凌风颇有一种推心置腹的感觉。
“怕?”赵敏嘟起小嘴,没好气道:“你昨夜可不是这样的,人家心里本就不高兴,就想好好弹个琴,结果琴声刚落,你就手持倚天剑冲了进来,那副样子,哼哼,何等不可一世,说什么悔恨无极,你都忘啦?”
卓凌风面上一红道:“我那不是虚张声势么?若在气势上都被你给压住了,那我怎能让你不上武当山?”
赵敏听了这话,思潮一阵翻涌,轻声道:“这倒是在理!”她直起身子,坐在床沿,看着卓凌风时许,忽而粲然一笑,向卓凌风招手道:“你坐过来?”
卓凌风望着她,见她笑容清艳柔婉,就如一朵含羞绽放的幽兰,脸颊鲜嫩盈盈,修眉弯黛,秀眼生波,艳丽不可方物,与盈盈可谓各擅胜场,不分轩轾,俱是绝色风姿。
霎时间前尘往事涌上心来,与盈盈的一切又在脑海中流过,一切如昨,心下百感交集,刹那间的回想,有如一生那样漫长,口中喃喃道:“我……”
赵敏秀眉微蹙,说道:“我要你坐我身边。”
卓凌风见这轻嗔薄怒的模样,心中怦然一动,此时竟然不想半点违拗于她,当即缓步走进,屈身与她坐在一起。
赵敏身上阵阵幽香,清香袭人,卓凌风顿感心跳似闻,但想到自己一个有妇之夫,竟能得此等奇女子垂青,内心顿时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满足感。
思潮不由如浪翻滚,涌动之下,竟然莫名想到:“张兄弟,连你这得谦谦君子都曾有过四美兼得的想法,哥哥实在比不得你,那在这等境况下,也就怪不得哥哥我了!
我不得不从心了,我若还以兄弟义气为重,我非得生出心魔不可!
你肯定懂我!
你叫我一声大哥,卓凌风实在受之有愧,在此只能说一声对不住了。
没了赵敏,说不定能够三美兼得,其间孰好孰坏,就让老天去看吧!”
赵敏怎知此时的卓凌风,一刹那生出了何等念头,但见他端坐不动,眼里的笑却像是要溢出来了,顿时又羞又气,捶他两拳,轻声骂道:“就你聪明,就你知道虚张声势,你可吓的我不知打了好几个激灵!午夜梦回之时,都是你提着一把滴血的剑,站在我面前。”
卓凌风顺势握住佳人玉手,微笑道:“你说我吓你,可你却不知我有多怕?
既怕你一气之下,将六大派的人杀了,我又怕……”说着摇了摇头:“只能尽最大手段去吓唬你了。”
赵敏微微一笑道:“你说,我若真的这样做了,是不是‘夜半临深池’?”
卓凌风微笑道:“将来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赵敏两只眼睛突然闪闪发亮,一拍他道:“啊,我知道了,你怕我真的这样做了,按道理必须得杀我,但又怕自己狠不下心来!”
说着莞尔一笑:“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是聪明人,运慧剑、斩情丝的道理你懂,而且你也有能力斩断这一段孽缘啊!”
卓凌风听得发呆,好半晌才道:“哪这般容易?”说着将她一缕乌黑光亮的秀发把在手里玩弄,说道:“我本就不喜欢杀人,而你又是灵气所钟之人,我是一万个不想对你动手。
但若你真的伤了中原武林同道数百条性命,我若不杀你,有负侠义,有负恩师多年教诲;但若杀你,我内心既有不忍又有不舍,可不教我为难吗?”
赵敏见他把玩自己秀发,又吐露真心,娇羞不胜,大感受用,几乎欢唱起来,但还是撅嘴道:“你现在这样,难道就不有负侠义了?”说着夺过了自己秀发。
但另一只手一直紧紧握住卓凌风的手掌,叹一口气,苦笑说道:“其实我明明知道,我是蒙古王族女儿,而你是汉家豪杰,更是与人成了亲,我钟情于你,也只是白白增添苦恼罢了!”
卓凌风又将她的一捋秀发捉了过来,喟然一叹道:“情之一物,不知难倒了普天下多少英雄豪杰,就连玄门高道也不例外!
什么挥慧剑、斩情丝都是骗人的。
不怕告诉你,我家祖师重阳真人就没斩断,昔日红颜知己逝去,他当着人家遗容大哭流泪,又生怕被人听到,弱了玄门真人的名头,掩声啼哭,好不悔恨!”
赵敏瞪大了双眼:“真的?”
“那是,重阳真人当年抗金之时,都不忘给这位女侠写信,打了几年,书信从来不断,虽说写的都是一些胜负之事……”
赵敏接口道:“那位女侠不得高兴死了,与敌作战,都不忘写信,内容不重要,情意却是弥足珍贵!”
“是啊!”
“既如此,重阳真人怎不与她在一起,徒留遗憾?”
卓凌风喜欢跟赵敏说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只要与赵敏在一起,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而且赵敏也是。
没人知道,赵敏肚子里有多少话想要说给卓凌风听,就连此时的他,也不知道。
卓凌风叹道:“唉,重阳真人英风侠骨,俊朗非凡,武功盖世,那位女前辈能得重阳真人喜爱,自然也是人中俊杰了,不但品貌俱佳,武功更是一等一的高强,单打独斗,除了王真人,世上无人能与之匹敌。”
“这位女前辈竟然这么厉害?”
赵敏很是惊讶。
卓凌风道:“是啊,可他们是成也武功、败也武功。
两人本来好好的,情苗升起的时候,难免谈到武功,可一谈就互不相让,你想他们能将武功练到那个地步,谁会轻易服输?
这争胜之念就将爱情火花浇灭了!
你想啊,男女之间相处,总得有一人退让,方是持久之道,天天争的面红脖子粗,再深的感情,也吵没了。
其实两人都后悔了,那位女侠郁郁而终时,正是盛年,唉,重阳真人悔恨无极,大哭特哭,又留有遗言,让门下对女侠门下多方照顾!”
赵敏气的脸色发红,道:“那门派是哪个?还在吗?”
“在!名叫古墓派!”
赵敏心里的气微微消些,冷笑道:“王重阳妄称英雄,对待自己喜欢的女人,让一步怎么啦?活该一辈子当道士,怎么没让他哭死?我看就是个假道士,什么天下第一高手!”
卓凌风知道王重阳与林朝英的故事,任何人都会骂重阳,并非赵敏所独然,因为他就与赵敏一般的看法,心里也暗暗骂过,哈哈大笑道:“你不要骂重阳真人,其实……”
说到这,在赵敏身边附耳道:“武当山的这位也没斩断,心里也有情!”
“什么?”赵敏又是一惊,但眼珠子一转道:“不会是喜欢郭……”
卓凌风急忙按住她的嘴道:“你知道这回事就行了,千万不可道出!”
他说自家祖师也就说了,对张三丰还得留点面子。
赵敏点了点头,卓凌风这才拿开手,说道:“所以这世上的人刚开始初尝情滋味,都觉甘甜回味无穷,最终只剩满肚子苦涩。你现在就是刚到甘甜的阶段,苦涩你还没尝到哩!”
“所以你才说什么怕我后悔的话?”赵敏幽幽道:“也是啊,自从你从绿柳庄离开,我便知你心志坚定,必要对付蒙古,你又有了妻子,我心里再是不甘,也知道我这一段情,终究是错付了。
所以才会放弃攻取少林,执意前往武当,收拾了武当派张三丰这些人,我就成了中原武林公敌。”说到这里,眼泪却已流了下来。
卓凌风是汉人又娶妻不假,奈何,情之一物,阻碍越多,爱意越浓,赵敏求之不得,越想割断情丝,却越忘不了卓凌风的影子。
这一份情意早就难抛难舍,纵有悖孝道,她也顾不得了。
卓凌风见她珠泪横流,心头微沉,伸手为她轻轻拭泪。赵敏见他如此体贴细微,心下甜蜜无极,说道:“这样一来,或许会将你忘掉,可到头来,心中的苦恼只有更深。
尤其我仔细回想,与你所见之事,我就想一直跟着你,一刻也不想分离,那种念头无以复加,但是终究下不了那个决心。
到了武当山下,明明都定下计谋了,可我却是陷入了迷茫纠结,想了好久。因为我知道一旦去了武当山,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卓凌风幽幽道:“可你终究还是去了!”
赵敏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也是有脾气的,你都提着倚天剑来逼我了,我能不去吗?
哼,那倚天剑你当我是还给灭绝老尼的吗?我是送给你的,没想到你却用它来对付我,让我在手下丢尽了面子,他们虽然不说,但我看的出来,他们都在心里说我傻!”
卓凌风面色一红,轻轻揉弄佳人玉手,沉默不语。
赵敏见他尴尬,也不进逼,说道:“上武当山时,我就想着你我一旦翻脸,我若能熬过去,就熬过去,若熬不过去,大不了就是被你杀了。若死在你手里,我这个蒙古妖女,定能叫你记一辈子,你不能陪我一世,那能记我一世也是好的。”
卓凌风正色道:“我再说一次,你这种想法不对。这世上没有谁值得你如此,我不配,任何人都不配!
性命如此贵重,你若死了,真正在意你的家人,会痛苦死的!”
赵敏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莞尔一笑道:“你就是这样,老是替别人想,所以,我在武当山上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了!”
卓凌风脸上一烧,他也不知道这个“委屈”所蕴何意。
赵敏继而面露苦笑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明明见识广博,又是一身绝世武功,完全可以潇洒肆意,笑傲苍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偏偏将自己活的好生憋屈!”
“憋屈谈不上!”
卓凌风悻悻说道:“只是本事不够大,心却大的那边!”
赵敏听了这话,暗生怜意,说道:“你不是本事不够大,是你老是喜欢为别人着想,你若只顾自己,你怎会有危险?怎会有委屈?
你在西域为了峨眉派,向我退让!
绿柳庄为了中原武林的人,向我求恳!
但你有机会伤害我,诚如你所言,你有的是手段让我就范,可你就是不干!
鹿杖客打你,你明明可以用我这个敌人挡掌,危急关头将我扯开,明知自己接不住,硬接!
武当山上,你明明可以一剑纵横,杀一个人仰马翻,可又偏偏妥协。
我无数次的想,若将我换成是你,面对这种种局面,将如何?
但思来想去,我都不会如此,他们跟我非亲非故,我有一身本事,谁敢让我不痛快,我会让他更不痛快!
中原武林灭绝了,怎样?
张三丰武林神话破灭了,又怎样?
甘我什么事?
可随后我便明白了,你虽有一身绝顶武功傍身,貌似骄狂不将一切艰难险阻看在眼里,可内心仁厚善良,考虑问题从来都要紧着别人角度考虑一遍,只要对大多数人好,你才会下决心去做,哪怕自己受了委屈,你转眼就忘了!”
卓凌风连连摇头,赵敏笑了笑道:“你不要摇头,我想问,你我相识以来,你狠话放了一大堆,真能做的出来吗?
什么斩尽杀绝,你下的了手吗?
还要将我蒙古人灭绝,我看你你是吹牛,他们就是站着不动,你下的了手吗?
几十上百万条性命,你能忍心?”
卓凌风默默无语,他没想到赵敏真的猜中了,他出道以来,狠话放过无数,的确没做到过。
就是左冷禅带着师兄弟险些杀了自己,自己扬言要绝了嵩山道统,可最终也只是死了一个左冷禅,人还是自杀的!
赵敏见他陷入了沉思,笑了笑道:“就说我一个天生与你为敌的蒙古女子,你竟然都能耐心从各方面分析劝诫,大到国家,再到家人,小到我个人。
最傻的就是,明知我对你有意,竟然还能跟我论到父女之情上,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仿佛生怕我为了爱情背叛了亲情,有朝一日会后悔!
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会有这种人!
说你傻吧,又很精!
精的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敢对我放心!
可说精吧,说的话,做的事,又那么傻!
但就是这份精傻之间来回徘徊,才让我明白了自己。
我之所以深深喜爱上你,不是你的武功高,也不是你的英俊大方,也不是你的心细如发,更不是你言谈之间的桀骜不训,而是你具有一颗伟岸超卓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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