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看得见的狼藉比起来,广陵府中的人心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正殿前的院子里,几十个奴仆带笠穿蓑,正冒着大雨在清理院子里的残骸。
雨仍然猛烈地下着,天空中乌云翻滚,鬼气森森。
时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让这些奴仆时不时就抬起头,惊恐地看向天空。
沉闷、压抑、慌乱的气息笼罩在这广陵王宫上空。
人人都知道,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广陵王恐怕是招惹了天怒。
招惹天怒的是广陵王,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些奴仆说不定也会被牵连进去。
……
位于正殿后方的寝殿里,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的广陵王刘胥正俯在案前吃着午膳。
案上那只先煮后炙的熊掌已经冷了,在漆盘里留下了一层令人作呕的苍白的肥油。
不过,虽然已经凉了,但是却完好如初,很显然还没有被刘胥“临幸”过。
与之相对的是那几个扎眼的空酒壶,看来,广陵王刘胥今天喝得不少。
但是,哪怕喝了很多酒,广陵王刘胥仍然很清醒,心中那不甘和怨恨带着一丝酒气不停地往上涌。
“来人!来人!给寡人拿酒来!”刘胥把手里的酒壶狠狠地扔了出去,接着抬起头,朝着殿外大声地喊道。
广陵王刘胥那雄浑的声音在殿墙之间冲击回荡,似乎把大殿都震得“簌簌”作响起来。
他那肥硕的右边脸颊上,有一道从眉骨到腮边的疤痕,似乎是被什么动物抓伤的——广陵王喜欢与熊虎搏斗,留下一些骇人的伤痕,似乎也不显得奇怪。
往日,刘胥在广陵王宫里说一不二,但是这段时间,却不再那么好使了。
刘胥急躁地连喊了几声,始终都没有人进来——整个寝殿,都被广陵国中尉派来的材官团团围住了。
至于原本驻守在广陵王宫的亭卒也被全部换掉了,宫中那些尝试着反抗的恶奴更是被关进了郡狱里。
从上月二十开始,广陵王宫就完全被控制了起来。
经过广陵国相和广陵中尉的连续的审问,他们抓住了巫女李女须,挖出了埋在大殿院中的木人……
人赃并获,广陵王行巫蛊之事,咒魇天子,已经绝对无没有翻案的可能了。
从那一日开始,广陵王仍然吃喝不愁,但是就再也没有能自由地走出这寝殿。
“来人!来人!给寡人拿酒来!”刘胥又暴躁地喊了起来。
这一次,寝殿的门终于打开了。
但是进来的,不是宫中的奴仆,也不是府中的材官,而是来自长安的宗正丞刘安民。
刘安民不仅是宗正丞,也是刘德的长子。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刘德致仕之后,他就会接替宗正一职,成为新一代的刘氏宗亲领袖。
刘安民其实才二十七岁,但是从辈分上看,他与年过四旬的广陵王其实是一个辈分。
刘胥看到了刘安民,猛地就站了起来,用那双虎眼瞪着刘安民,暴戾地说道:“刘德小儿何在?”
“家父在长安,只有我来了。”
楚王刘交一系,颇有文名,与高皇帝一脉不同,所以刘安民周身散发着一股儒雅的气息。
“哼,刘德小儿,恐怕是不敢来吧,新天子给了他多少封赏,竟然让他当了霍光的爪牙。”
刘胥口沫横飞地骂骂咧咧,也不知道说的是疯话还是醉话,更管不着说的话通不通了。
刘胥这番颇为不敬的话,让看似文弱的刘安民微微皱眉,非常不满。
孝武皇帝英明,怎么会生出这么混账无德的儿子。
“对子骂父,是为不仁,更何况家父乃是你的叔父,刘胥,你此举此言,未免都太癫悖了一些吧。”刘安民平静地说道。
“哼,癫悖又如何,当今县官恐怕比寡人还要癫悖,不也照样被立为天子吗?”
短短几句话,把刘胥心中怨气暴露无遗。他的牙齿狠狠地咬着,似乎要把满口的牙齿咬碎。
刘安民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也明白,刘胥这份怨气,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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