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礼。”
来人声音粗犷,语气却透着一股和蔼,伸手将单坦扶住:
“倒是辛苦你了。”
单坦心中五味陈杂,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来人正是昔日乞活帅陈午之子陈赤特。
只是从军权交到陈川手里开始,陈赤特便成了傀儡,随后又迁往广宗被看管起来,因为身份敏感,这么多年他竟然不能出广宗一步。
四十岁的人,没了欲争霸天下的雄心壮志,又在广宗被看管了十数年如一日,陈赤特早已被磨没了脾气,脸上满是老态。
大腿内侧更是赘肉横生,怕是多骑会儿马都会觉得痛苦。
“回来一个,总比都回不来强。”
陈赤特看着眼前这名在广宗远近知名的猛将,语气中也颇多感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
“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说着转身就朝住所走去。
单坦不明所以,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又踌躇片刻,最终还是跟上了眼前之人。
等到了赤帅住所更是被他引入内室,待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一人时,不由得惊呼出声:
“葛雍!你,你不是已经...你怎么会在此处?!”
床上躺着的,正是当日在鲁郡城外,从漫天雷电中捡回了一条命的葛雍。
他脸上依旧满是焦黑,头发枯蓬如野草,浑身上下骨廋如柴,脚底更是一片血肉模糊,几可见骨。
听得声音,他艰难转头,朝着目瞪口呆的单坦笑了笑,却是面目狰狞仿佛恶鬼。
单坦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没疯?!”
“那得看今天单折冲会不会来。不来,我就是疯子。来了,我就有些话要与单折冲说。”
葛雍声音干涸沙哑,低沉,虚弱。
单坦愣神片刻,下意识问道:“付郎将是怎么死的?”
“被雷劈死的,我亲眼所见,这一点毋宁质疑。”
葛雍看着他,缓缓说道:
“付郎将说过,乞活军都已经这样了,再杀下去,一定会遭报应的。但他不愿看着整整二十万人被杀,就去了鲁郡。可鲁郡的汉人也是汉人,所以他还是遭报应了。”
单坦张着嘴巴,脑海中却蓦然浮现出那个坐在上座的少年人模样。
鲁郡,又是鲁郡。
“单折冲。”
葛雍颤巍巍伸出枯瘦焦黑的手,拉住了单坦的衣甲下摆,看着他恳切说道:
“羊氏子乃天佑之人,我亲眼看着他在军中呼风唤雨,随后便是漫天雷电闪耀如昼。从我跑出辕门开始,我就知道你们此行必败。非战之罪,乃天意也。
这些年来,咱们征伐不休,军中兄弟死的死,逃的逃,受不了的就去邺城投了贼。当时在城外,付忠跟我说还记不记得午帅的话,我当时想,咱们都这样了,说这些还有个屁用。
但现在想想,付忠说梦见自己被神雷所斩,岂不是午帅梦中示警?咱们这些留在广宗的人虽然为贼所用,但哪一个肯听羯贼统率?所以午帅还记着咱们,不愿咱们白白去死,可咱们不听啊。
单折冲,我算是看出来了,赵国要乱了,但广宗就剩这么点人。当初从浚仪一直留在这里的兄弟里,也只剩你能顶事了。
想想办法,带着赤帅,带着兄弟,能走就走吧。去找羊氏,跟他好好求求情,毕竟午帅当年也是晋廷的将军呢,让他把咱们兄弟都留下,能有口吃食,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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