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建设刚吃过晚饭,妻子杨小红跟踪女儿上下班这段时间,他都胡乱下碗面条对付,身体不好,要控糖,也不能吃太好。此刻,他正坐在沙发上,泡杯清茶,捧着手机看网络小说,时不时还在喜欢的地方批注留言和读者互动。说是要学金圣叹,在书里留下人生感悟。
杨小红小镇青年出身,当初家中条件有限,高中肄业。对于丈夫爱读书这事不以为然,常腹诽:玄幻小说又有什么好看的,打打杀杀的,还穿越了,简直就是张飞打岳飞,打得满天飞,你还批注了。这种书看多了肯定会把人看成神经病。哪怕你读〈金瓶梅〉好歹也有正常的饮食男女情感。
家里有点乱,地没扫碗未洗,衣服胡乱扔沙发上,杨小红心情很差,看到这情形更差,就要爆发说,读读读,读个屁,咱们家出败类了,丢人现眼了。章建设缓缓开口:“有钱没有,给我一万块。”
章家现在财务状况糟糕,杨小红属于价格敏感型用户,提到钱,所有的不快郁闷悲伤愤怒都要放到一边:“你要这么多做什么?”
章建设把书放下,装出若无其事样子说:“老二脚丫子发黑,估计已经坏死,要看病。他的情况摆在那里,这钱还得我拿。”
“什么你拿,章建设,钱是你的吗,应该说我们拿。”
“好,我们拿。”
“没有。”杨小红很干脆地拒绝:“章建设,你弟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这些年你补贴他还少吗?他以前在煤矿上班,只要肯下力,月入过万不在话下。却嫌累,最后人家也不要他了。前几年老婆带着孩子跑了,没吃没喝,你见他可怜,每月给两千块饭钱。结果呢,人钱一到手就去赌博,两天就花光,然后天天到咱们家蹭饭。他身体不好,给他药钱,他还是去赌。病得实在扛不住,连你的胰岛素针都蹭。每次到咱们家,都说‘嫂子,大哥,给一针,给一针。’真是又可怜,又可笑。现在咱们家什么情况你又不不知道,章建设你破产了,咱们还没到领退休金的年龄,吃喝拉撒都靠闺女,自己都过不下去,还管得了那么多。我现在是要钱没有,要命伱章建设也活不了几年。”
老章家祖传糖尿病,从章建设爷爷、父亲,再到他们两兄弟,传承有序丝毫不乱。还好章喜悦没有,才算是断了章家坏基因的衣钵。
章建设不耐烦,沉着脸:“你屁话多过文化,难道眼睁睁看着我兄弟死,你究竟怎么才肯出钱?”
杨小红气道:“他不是脚丫子都黑了吗,干脆截肢好了。砍下的腿拍张照片发给我,别说一万,所有的药费我都出。不然,鬼知道他拿了钱是不是坐牌桌上去了。”
“砍我兄弟腿,杨小红你好恶毒心肠。”章建设拍案而起。
杨小红是不服输的性子,也一巴掌把茶杯扫在地上:“章建设,你当我不会拍桌吗?”
“混蛋,你混蛋!”
眼见着两口子就要抓扯起来,忽然,有人使劲拍门:“开门啊,开门啊,咯咯……章经理回家了,接驾,接驾……咯咯。”
正是章喜悦的声音。
夫妻俩停止争吵,拉开门,却见章喜悦跌跌撞撞地进来,一把抱住杨小红:“我的好妈妈,下班回到家,跟踪了一天辛苦了,妈妈妈妈快坐下,妈妈妈妈快坐下,请喝……呃……”欲吐。
杨小红大惊:“走开,快走开!”
章建设铁青着脸:“火锅味,又吃火锅,肯定和卢波在一起了。杨小红你这婆娘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她喝成这样,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一男一女在一起,发生了什么,杨小红你哭都来不及了。”
杨小红不服:“欺负什么,当年他们都住一起,要欺负早欺负不知道多少次。熟悉的地方没有好风景,这么多年过去,还发生什么呀?我又有什么好哭的,只要不弄出人命,就是天下太平。章建设,你自己说和我已经多久没发生什么了?”
章建设:“放屁,杨小红你在孩子面前说这话合适吗?”他额头青筋突突跳动,神情跟要吃人一样。
章喜悦终于忍不住哇吐了杨小红一身,伸出醉得抬不起来的手不住摸着母亲肚子:“平坦,纤细,好看……女王,不老女神,妖孽……”
杨小红没好气:“脐橙。”
闺女醉成这样,两口子自然无心争吵。
杨小红给自己和女儿换了衣服,又擦了身体,折腾到十一点才弄好,倒忘记了跟丈夫说女儿当保安的事。
夜里,她查了查自己帐户,里面还剩一万四千三百二十一块。回想起当初和丈夫在老家做生意的时候,日进斗金,数钱数得手抽筋,那时候的日子怎么那么美妙啊。
房子每月要还三千多块,老章要看病吃药,一家三口要吃要喝,全靠女儿工资维持。按照章建设的说法,就是捉襟见肘。也就是,提起衣裳,就能看到瘦成排骨的肋巴,准一个非洲难民。
现在喜悦白领干不成了,保安一个月能有多少钱,今后这日子怎么过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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