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海水轻轻拍打着小船的外壳,这条五六米长的单桅小渔船,被一条细长的钓索绷紧着游向更北方的深海,大陆的海岸线早已抛下,只有高高的碧空中浮动着吹成各种形状的积云,作为老人对环境的参照物。
“鱼啊,”他说,“我爱你、非常尊敬你。不过无论如何也要杀死你。”
老人又一次看到那个黑头发的小伙子,从他的世界中浮现轮廓,哪怕以拉美人的审美来论,这个年轻人都比得上传说中英俊的王子,要是他上了岸,到了码头,一定会让姑娘们为了他争吵打闹的。
“需要帮忙吗?您应该和它搏斗了很久吧。”
再一回进入梦境的渡边枫对这个顽强的老人不再陌生,他主动伸出手,想替换老人抓住那根细长却坚韧无比的钓索。
“不用,它是我的猎物,我要亲手将它钓上来。”
老人拒绝了他的好意,态度固执且强硬,突然肩头的钓索扯动一下,由深夜转入白昼的海面上,光滑油亮的青紫色大马林鱼一跃而起,尖锐的长嘴像一把利剑,扎进起伏的波浪之中,摆动镰刀般的鱼巴,又潜入深不可测的海底。
“哈哈!多么大的一条鱼啊!估计有一千八百磅重,这样的一条大鱼,能让我快乐的过活大半年了。”
老人支起身体,不顾额头上被钓索割开的豁口,这条大鱼咬上钓后,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渡边枫不在的一个日夜里,老人经受的苦难,比想象中的还要煎熬。
见老人一再坚持,渡边枫拿起了船上的鱼叉,站在船头处,举起亮闪闪的尖刺。
钓索越收越短,直抵下一个黄昏时分,渡边枫等到了合适的距离,鼓起全身的力气,朝着大鱼的胸鳍刺去,空气中破开风声,以肉眼难寻的速度,扎穿了这条与小船同等体型的大鱼,高傲的胸膛。
“咻!”
临死前的大鱼纵身一跃,从水中高高跳起,展示出它的力量与美,它砰地一声溅起水花,打湿了船头站立的渡边枫,船中段支起身的老人。
大股褐红发黑的血水从鱼的伤口流出,像云彩般的扩散荡漾,渡边枫伸手取回了鱼叉,瞧向远处越来越清晰可见的三角鱼鳍,它们的脊鳍像刀锋般划破水面,数量数之不清。
“圣地亚哥,我们又有新麻烦了。”
渡边枫转头对快脱力的老人提醒着,海上来了一批熟悉的不速之客。
它们,是大洋的猎手。一群闻血而来的鲨鱼。
“呼--!”
渡边枫缓缓睁开双眼,天花板空白一片,他从卧室的单人床上起身,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还早,才到凌晨四点多。
他在电脑桌前坐下,取出《老人与海》的原稿,接着第三章‘上钩’写下去,将方才梦中的种种细节编织成文字,不过故事里只有老人独自在上船,并没有渡边枫的存在。
而这新的一章,被他取名为‘收获’。
……
翌日,《半泽直树》剧组拍摄现场。
“这是我在天行出版社工作时负责的作家,宫叶瑶。她的作品《无人生还》,昨天刚获得了神奈川乱步赏。”
渡边枫向福泽监督和剧组的工作人员介绍起身边的少女,她又恢复了在机场见面时的盛装打扮,惊艳了不少人。
“幸会幸会,宫叶老师来参观我们剧组,真是三生有幸。”
福泽监督的年纪虽然都快能当宫叶瑶祖父,可还是表现出相当低的姿态,岛国小有名气的传统文学作家,地位在他之上。
“您太客气了,我可以看一下渡边君是怎么拍戏的吗?”
宫叶瑶用柔和的语气,提出自己的想法,都听说艺能界的美女特别多,真担心某人会经不住诱惑。
“当然可以,等下我们要拍《半泽直树》第六集的剧情,也就是本部篇的开头一集,男主角半泽直树和大反派大和田常务聊天的场景,所以我们才会租下这里,作为拍摄地点。”
福泽监督推开和室的门窗,白天下午其他人的戏份都拍完了,现在就差晚上渡边枫的戏份,从前五集的大阪篇结束后,富士电视台暂时给了他们一周的空档期,来赶后面本部篇的进度,不然渡边枫根本没有请假的空闲时间。
“这位是你女朋友吗?渡边君。”
从和室外进来的长谷川介笑着问,宫叶瑶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低下头不言语,像是默认了这一点。
“不是的,她是我当编辑负责的作家,宫叶瑶老师。算是好友,长谷川桑。”
渡边枫连忙解释,长谷川介在他和她身上来回扫视,这一对年轻男女之间的关系,原来不是他第一印象的感觉吗?真奇怪,他看人一向很准的。
“对不起,请原谅在下的失礼。”
得知自己错误的长谷川介又恢复成以往的怯懦,对着宫叶瑶鞠躬行礼,这小小插曲过后,紧张的拍摄正式开始。
“半泽君,你对本行的现状有什么看法?”
黑夜的星点倒映在和室外的水池中,如镜的水面上浮动着席地而坐的渡边枫,与茶几方桌对面的长谷川介。
按照剧情前提,这是长谷川介扮演的大和田常务,第三次向处理完大阪五亿円贷款升任为东京本部营业二部次长的半泽直树提出的聚会要求,在大和田常务的眼中,同属于旧产业银行派系,且在大阪的五亿円危机中表现出惊人业务能力的半泽直树,有被他利用的个人价值。
诶,原来拍戏是这样的吗?
旁观者身份的宫叶瑶看到长谷川介只说了一句台词,拍摄就暂时中断了,镜头从远景拉近到特写,只拍摄不同的手,伸手用筷子去取桌上食物的近景。
长谷川介的手,粗短有力,夹向昂贵的金枪鱼片刺身。
渡边枫的手,修长白皙,更专注于能填饱肚子的米饭寿司。
这两人的选择不同,似乎是表明了彼此间的立场。
“说句实话,我很是担忧啊。”
长谷川介的台词继续讲下去,“十几年前的合并之后,我们产业中央银行和东京第一银行表面上是融为一体,但在高层董事会里面,属于旧产业的自己人,却少得可怜。哈哈哈,真是可笑。”
摄像头从手移向长谷川介的脸,那上面阴沉的笑容,叫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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