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梅娘眼角流下两行清泪,继而与面上的浊尘混合,摇头苦笑,口中不知在呢喃自语些什么......
少顷,她擦去脸上的浊泪,看向数十米外,此刻两个身着赤膊短衫的魁梧汉子聚在一起,正躲在一株背阳的枯木阴影处,兴许是热的不想说话,只是不时探出头来,打量她身后的房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其中一位面色黝黑的汉子伸头瞧见梅娘出来,双眼一亮,招呼了一声同伴,大步上前,数十米的距离片刻即至,正要说话,就见到走出篱笆墙外的梅娘摇了摇头,黝黑汉子脚步一停,眉头凝成一个川字,盯着梅娘粗声道。
“姑娘莫非是反悔了?咱们可是说好的,你自愿卖给王屠夫做菜人,换取药材银钱粮食,如今药也用了,这钱你也拿了,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现在反悔,那王屠夫可不是好惹的。”
几道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慢了黝黑汉子两步的精壮汉子赶来,他擦了擦脸上的热汗,低声劝道,“姑娘,我们哥俩家中都有亲眷,素来也敬重菜人的勇气,不愿欺侮你等,姑娘也莫要让我们哥俩难做,换了别的兄弟,可没这么好说话。”
“两位大哥,小妹虽说年纪不大,却也言出无悔。”梅娘只是木然摇头,扭头看了眼身后农舍,不舍道,“再给我片刻时间,我想为郎君做最后一顿饭食......”
两名大汉互相望了望,悄声说了几句,几个呼吸后,黝黑大汉双手抱拳,沉声道,“最多半个时辰,午时之前就要到清河城,王屠夫催得紧,不能多耽搁。”
不多时,随着梅娘进入农舍,返回枯树下的精壮汉子,沉默几息后,望了望天,啐了口唾沫,看着唾沫落下和树根处的黄土融为一体,忍不住低声咒骂,“这他娘的什么世道,连十几岁的姑娘都要去做菜人,这姑娘家中也不是什么良配......”
黝黑大汉听闻,也是不住的摇头叹息,“都是苦命人,我打听过了,这家人是六七年前搬来的,除了这姑娘,还有一老一小,小的是个药罐子,打小就毛病不断,几乎没出过门,隔三岔五就得去清河城孙郎中铺子里拿药,前几年老的还在,据说会一手打猎的本事,日子不说多好,好在够一家吃喝。可惜前两年入了山就没出来......”
精壮汉子闻言顿了顿,低声嘀咕道,“我听这村里李三癞子说,这一家子有些奇怪,刚来的时候,说话的腔调居然和县主老爷有几分相像,那老的看行走步伐,应当是有两手功夫在身上的......”
黝黑大汉扭头看了同伴几眼,不再言语。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梅娘带着一袭烟火气,与两人匆匆出了李家村,朝着西方,踏着仅有的一条黄土官道,赶往清河城。
三人走出约有二三里,日头越发的毒辣,热浪滚滚,晒的黄土大道近乎扭曲,那精壮汉子索性脱了上衣,搭在肩上,随手赶走几只盘旋在头顶的蝗虫,忽然停下脚步,吆喝一声,“你们先走,我去方便方便。”
黝黑汉子口中叱道,“你小子,才走几步路,屁事倒不少。赶紧滚蛋......”
精壮汉子也不反驳,嘿嘿一笑,朝着一旁的树林钻去,四下打量一圈,找了个隐蔽的角落。
他看着眼前被扒光树皮的枯树,踢开几根凌乱的枯骨,对枯骨上的牙印和蝗虫啃噬过的痕记视而不见,朝着一颗发黄的头骨撇了撇嘴,熟练的解开裤腰带对着树根开始放水。
“人啊,饿急了真是什么都吃,算你运气好,爷们给你浇点水.....”
一阵哆嗦后,精壮汉子神清气爽,就连头顶的日头也没那么热了。
他一溜小跑,想要赶上梅娘两人,远远的就见两人正在和三五个身着红袍的道人交谈着什么,走近了只听到了个尾音,像是在说什么道什么村。
为首的红袍道人头戴一顶黑色斗笠,宽袍大袖,质地上乘,似乎感觉不到炎热,眼见有人来,便住口不言,对梅娘二人拱手道了声谢,随后带领麾下道人朝着梅娘几人来时的方向走去。
精壮汉子上下打量着道人背影,有些狐疑,待到走近了,低声询问两人道,“裹得这么严实,这群人什么来历?不像是善茬......”
黝黑大汉踢了他屁股一脚,沉声道,“听着像赤莲道的人,来问了问路......”
梅娘三人走了没几步,精壮汉子忍不住用手肘戳了戳同伴,悄声道,“方才那人拱手的时候,我看他手背有个刺青,像是在哪里见过......”
没等他说完,忽地被黝黑汉子打断道,“勿要多想,如今这世道是越发的乱了,多做多错,少做少错。错的多了命也就没了,还是送姑娘一程要紧......”
日头越来越高,不知不觉中,未时已过大半,李家村中,此时已无人出门走动,只剩阵阵蝗虫啃噬的声音,东南角的农舍中,鱼诏正在昏睡,猝然感到阵阵心悸,大白天的,不知为何,他竟然梦见了梅娘满身是血的朝他微笑,那笑容看他的心中发慌。
不等他起身,心口处突然传来俱裂的疼痛感,宛如刀割般,鱼诏像感觉不到一样,直愣愣的看着某个方向,好似看穿了土墙,一股恐惧止不住的涌上他心头。
屋里昏昏暗暗,只有丝丝日光透过门窗缝隙照射进来,鱼诏越想越不对劲,上午的一切在脑海中闪过,他连忙下了床,摸索着穿上了一身衣袍。推开房门,一股热浪席卷而来,许久未曾出屋,这陡然一见到刺眼的阳光,让他忍不住双眼一眯。
几个呼吸后,他适应了屋外的刺眼,屋外土灶上的几个谷糠面饼,锅里的稀米粥映入眼帘。土灶下还能看见几块暗红的木炭,丝丝米粥的香气涌入鼻尖。
肚中已然饥饿,鱼诏却对饭食视而不见,反而转身走向着一旁的柴堆,自顾自的弯腰在柴堆里扒拉着什么,几息后,他寻到一根长短粗细合用的柴火棍,以棍为拐,踉踉跄跄的朝着院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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