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管好你的脑袋!”
失乡号上美好的早晨,从船长在甲板上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开始。
邓肯站在船长室外,抬手指着附近一根横梁上悬挂的人偶头颅,眼角抽了半天,才终于看到一个穿着深紫色哥特长裙的人偶躯体慌慌张张地从旁边站起,把挂在半空的脑袋摘下来。
随着空气中传来清脆的“啵儿”一声,人偶小姐把脑袋装了回去,然后小跑着凑了过来:“嘿嘿……”
“嘿嘿什么嘿嘿,大早上的你把头挂我门口干什么?”邓肯瞪着眼睛看着这个隔三差五就整活的诅咒人偶,说真的大早上推门看到个脑袋在门口随风飘荡这谁不得吓一跳?也幸亏他在这艘船上待久了,神经比从前强韧,否则怕不是要背过气去,“别跟我说你在瞭望——放哨有鸽子呢!”
“我早上洗了个头……”爱丽丝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答道,“头发总也弄不干,就想着挂高一点吹吹风……”
邓肯:“……”
爱丽丝小心地看了邓肯一眼:“船长……您生气了?”
“你……合理。”邓肯憋了半天,最终只能从支气管里憋出这么句话来,他一边克制着脸上肌肉的抖动一边不得不承认,至少从爱丽丝这个“异常099”的生活方式来看,把脑袋挂高一点吹吹风那是真没毛病——船上的绞盘还把午睡当习惯呢,擦甲板的水桶每天下午都要滚到船尾晒太阳,在这艘船上生活,要的就是心宽。
从这方面看,爱丽丝这個适应了船上生活的人偶现在倒是真的跟这艘船“打成一片”了……
“船长您没生气就好!”爱丽丝则立刻笑了起来,她似乎不但适应了这这艘船上的生活,也适应或者说了解了船长的脾气,她仍然敬畏这个强大的幽灵船长,却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只有单纯的惧怕,她如今显得放开了很多,甚至敢和船长讨价还价,“那以后我还可以把头挂……”
“不可以——除了船长室门口哪都行,自己找地方,”邓肯撇了人偶一眼,“我不希望自己一推门就看到船员的脑袋挂在门口,或者无头的身体在门前乱晃。”
爱丽丝只能老老实实低下头:“哦,好吧。”
邓肯仍然看着她,表情若有所思。
“船长?”爱丽丝被对方这眼神看的有点发毛,“你怎么一直盯着我……”
“我只是突然想到个问题,”邓肯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你会掉头发对吧,洗头的时候也掉么?那……你会长头发么?”
爱丽丝顿时愣住了,表情仿佛突然卡死状态下的鸽子艾伊。
又过了很长时间,她的眼睛才突然一轮,满脸惊愕地看着邓肯:“我……我……我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船长您……”
她后半句话简直带上了哭腔,最后几个字硬是没敢说出口,她其实想问“船长您是魔鬼吗”,但就怕这话说出来之后被山羊头先生骂,理由是低估船长威能且过度美化海上第一天灾的形象……
邓肯并不在意爱丽丝最后把什么话咽了回去,他的思维早已发散开来:“你看,你虽然会走会跳会说话,但你的身体仍然像个真正的人偶一样,不需要吃饭不需要喝水,关节掉了都可以硬按回去,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的头发是不可再生资源,洗多了就秃了……梳头梳多了也是?”
爱丽丝都快哭出来了:“船长您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邓肯:“其实之前你煮了那碗鱼头汤之后我就一直想问了。”
爱丽丝尽管悲伤,听到这话之后还是愣了一下:“可我煮的只是鱼汤啊……”
邓肯理直气壮:“废话,里面有鱼有头有汤,为什么不是鱼头汤?”
爱丽丝:“……船长您合理。”
失乡号上美好的早晨,从大家都互认合理开始。
人偶小姐精神恍惚地离开了,她似乎突然有了涉及到人生未来的大事需要去思考,邓肯的心情则愉快起来,他吹了一下海风,然后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内容有昨天爱丽丝亲手烤制的鱼片,切碎的奶酪,以及来自普兰德城邦的烈酒,算不上多美味,但却是目前失乡号上的伙食顶配。
在船长室的海图室内,山羊头好奇地看着心情愉快的邓肯:“船长,爱丽丝小姐是怎么了?我注意到她心不在焉地回了船舱,返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还两次撞在门上……她似乎心事重重?”
“她在面临一项重大的人生挑战,我想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伱都不用担心她跟船上奇奇怪怪的东西打架了,”邓肯晃了晃手中酒杯,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不过我确实是很好奇一件事……”
“啊?您好奇什么?”
“诅咒人偶的头发掉光了真的会变成秃头人偶么?”邓肯很认真地跟山羊头讨论起来,“这种超凡事物,是不是应该有某种超凡的力量来确保……嗯,确保某种状态?可惜我还没来得及跟爱丽丝讨论到这一步,她就跑了。”
山羊头:“……”
邓肯好奇地看了这个平日里总是很聒噪的家伙一眼:“你怎么不说话了?”
山羊头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您真不愧是无垠海上最恐怖的天灾……这种问题打死我也问不出来。”
邓肯耸了耸肩,从航海桌后站起身来。
“我要再离开一趟,”他对山羊头说道,同时打了个响指,一簇绿色的火焰随之凭空爆燃,亡灵鸟形态的鸽子艾伊从火焰中降临,落在他肩膀上,“还是跟平时一样,你负责掌舵。”
“遵命,船长,您忠诚的以下省略不会让您失望!”山羊头立刻语调上扬地答应着,紧接着又好奇地问了一句,“船长,您最近似乎……很热衷于灵界行走?是陆地上有什么东西让您感兴趣了么?”
邓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略作思索后才开口:“我最近突然发现,在历经一个世纪的发展之后,这个世界变得更有趣了一点。”
这是他权衡之后给出的回应:这句话没有透露任何指向性明确的信息,也没有暴露出自己在知识上的匮乏,同时又合理地埋下了一个引子,可以让自己之后频繁关注陆地世界的举动更加正常,在必要的情况下,也能作为失乡号重返文明世界的“合理动机”。
而且这个回答应该并没有太过违背“邓肯船长”的形象。
无垠海上最大的天灾,也可以是个乐子人——因为乐子人兼容万物。
山羊头果然没什么异常反应,就好像邓肯船长做的一切决定在它看来都是理所当然:“哦,您说得对,毕竟过了这么多年,那些羸弱的城邦总该弄出点让您感兴趣的东西了,您想以此解解闷也很正常……这样的话,失乡号是否应该做做准备?您是打算入侵哪一个?普兰德?伦萨?还是更北方的寒霜?”
邓肯听着山羊头前半段话还在心里暗暗点头,心说这个头号狗腿子确实懂得揣摩上意捧哏搭台,结果听到后半截顿时血都开始凉了——这货的配合直接变成拱火,他不得不赶紧打断:“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入侵城邦了?有趣的事情刚刚出现,将之破坏岂不可惜?”
“啊……是,您说的是,我的建议太过莽撞了,”山羊头立刻改口,“其实我是以为您打算将来开着船过去晃一圈……当然既然您并无此想法,那这个建议理应作废。其实这也很好,毕竟大城邦还是有些实力的,贸然靠近是有点风险……”
“以后不要随便提入侵城邦的事情,”邓肯看了山羊头一眼,不放心地又加了一层保险,“我们和世界脱轨了一百年,现在我要重新掌握文明社会的变化,这可能涉及到很多长远的改变——在我有明确命令之前,不要做多余的打算。”
“谨遵您的命令,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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