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端合雪中看,齐戴华阳玉道冠。
这首咏玉兰的诗,海枫记不全,勉强能背出两句。
南苑,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海枫在现代只知道这里有机场,新宫、旧宫是地铁线上的站名,地铁口那一点遗迹残留,供后人仰望。
原来四百年前,此处繁华景致,如此美丽。
画栋雕梁,鸟语花香。因为是猎场,被称为‘苑户’的看护人们畜养着大批奇珍异兽,她从早上就开始逛,三四个时辰了,也才看完不到三分之一。
眼前,就是民间传说中,乾隆格外喜欢的一株玉兰花。
可惜,当下不是花期,没有白玉满庭的馥郁,唯见葳叶沃若。
“四格格您原来喜欢看花,是奴才没眼色。要不请您移步去后花园吧,那里有好些从江南移植过来的鲜花开得正好,皇上也经常赞赏。”
南苑主事见她看得出神,连忙讨好。
海枫在他堆笑的脸上,似乎看到刚考上大学那会儿的自己。
虽然学费全免还有生活费补贴,但要在一堆家境优渥的同学中保持住尊严,那点钱不够用。
她一个十八线小城市孤儿院出身的女孩子,差点没抵御住校园外那些奢华、机遇、资源的诱惑。
就为了手头上多点零花钱不至于捉襟见肘,海枫什么零工都做过。
小吃铺后厨刷油腻腻的水槽,寒冬腊月,在便利店打工,负责把冰柜里的饮料按生产日期一瓶瓶重新排列。
还有在地铁口、在商场前,堆着这样讨好的微笑,求匆匆行人接一张传单,嘴里不停介绍着刚开业的幼儿钢琴或者日式美甲。
都是为了生活奔波而已。
左不过母亲还在花厅里休息,看看也好。
借机放赏钱,就不会显得太刻意。
“四格格您看啊,这些太湖石啊,都是内务府选了又选,完全按照苏州名胜,一点不差搬过来,这边是……”
海枫任由白发苍苍的主事介绍着,默默想心事。
她何曾有过如此隆重的生日仪式。
孤儿院里有几个孩子跟她同一天出生,所以一直都凑在一起办,吃碗面条,分个蛋糕,意思意思而已。
进了幼儿园,又碰上学生跟她撞生日,仔细算算,二十七年,她都没单独过上一次。
如今呢,遍身绮罗,已不再是养蚕人。
她反而高兴不起来。
耳上的东珠,头上的点翠,脚上十样锦绣鞋,尽属不劳而获。
从前日子苦,但舒心、踏实。她没算计过人,靠自己努力过得坦荡荡。
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门坐轿,军士开路,有父有母有曾祖。
什么都有,唯独失去了自由。
现在,海枫还担心自己会失去良心。
母亲比她想象中有城府。
桃子回家,并非一点好处全无。
既然有了杜棱郡王家两个儿子的名字,只要肯花钱,情报自然能搞到。
借着这回出宫规矩松,桃子递了消息过来。
王子噶尔臧,骄奢淫逸,女色上极其不检点。虚岁不过十三四,府里就蓄着女奴五六十,专供他玩乐。
母亲刚才听完差点晕倒,坚决不许她去木兰。
可海枫确信,这么致命的缺点,在康熙和孝庄眼里,压根不算事。
康熙十二岁就当爹,他宫里有名有分的、没名没分的女子,加起来数百。
他们只在乎蒙古对清朝是否忠心,噶尔臧是否会袭爵成为下一代杜棱郡王。
好色,人之常情。
或许,荣妃就因为早早打听到噶尔臧荒淫无度,所以才硬扛着,想把女儿嫁到巴林。
三公主,就是原计划里的牺牲品。
而她,大概这两个多月表现不错,展现了更大的和亲价值,所以康熙和孝庄拿不定主意。
现在就是最关键的时机。
不去木兰不好办,却也办得到。
借口现成的,小孩子怕累怕苦,最多被骂一骂,打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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