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衮有点不放心想跟出去,却站不起来。往桌下定睛一看,噶尔臧踩着他袍子的一角。
就这么一小会儿,多布他们俩已经走出去了。
噶尔臧这才把脚挪开。
“跟你有多大相干?汗阿玛主意定了,少找不自在。他要寻死觅活跟多布决斗也好,剃光头发出家也好,达尔罕王尚且拦不住,你横在中间算怎么回事?还是说,下个月的二公主,你不打算娶了,三个人,一块儿争四公主?”
乌尔衮耳朵根子都臊得发红,气呼呼坐下了。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那你呢,就没半分不甘心?”
“不甘心一回事,袭爵又是一回事。为着她,我吃的亏还少吗?可不敢再沾边了。三公主挺好的,木讷老实,管不住我。你还是惦记下自己吧。二公主脾气大,手面也大,吃穿用度上半点委屈都不肯受。小心把淑慧长公主贴给你的私房钱,全赔进去。”
大公主不爱讲是非,对几个妹妹只有夸没有贬的,般迪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些宫廷秘闻,愈发不自在,仿佛这场聚会他不是主人,而是个陪客。
“我出去看看,可别真出事。”
般迪走出去远远一望,看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都拿着那新式火枪在比划,竟真是在切磋用法,于是又回帐篷里接着陪妹夫们聊天。可他哪里能想到,阿如拉拎着满膛火药的武器,正对多布的腹部,逼他主动退婚,已经争论有好一会儿了。
“你到底娶不娶五格格?”
多布压根没理会阿如拉的威胁,先自顾自地放了一枪,觉得这枪的枪把,还能再改一改。
“修行中人,也杀生吗?”
“你死了,我便娶四公主。既入红尘,杀生又何妨?”
“杀人不用偿命吗?土谢图汗部就算比不上科尔沁,贝勒哪里来的把握,能全身而退?”
“我怎么都不会被处死。达尔罕王一脉,不能绝嗣。”
这会儿其实已经很晚了。因为夏天炎热,营地里火把都用的很克制,多布看不清阿如拉的五官,却能辨认出,那双闪着微光的眼睛里,绝没有半分儿戏。
“我认定四公主为妻时,比你现在还小一岁。你若说现在对她一见钟情,还讲得过去;但是你见她面时,才三岁吧?难不成你们之后还见过,我却不知道?”
黑暗中,阿如拉的嗤笑分外响亮。
“我果然没有猜错。你跟噶尔臧都是一路货色,只知道姐姐貌美,却不知道她其他长处,胜过容貌千万倍。舅舅真是心狠,就为了区区一个土谢图汗部,把姐姐许配给你这么个蠢货。”
“哼,说得好像你不图一样。都是男人,少在这儿装清高。若是觉得她不美,你在这儿闹什么呢?”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已经不记得姐姐长什么样子了。色即是空。我要娶她,不是贪图那弹指即逝的皮相。”
西边忽然卷起一阵狂风,将天上的云搅得七零八落。阿如拉身子单薄,有点站不稳,多布掐准时机,手上稍微用力,将阿如拉缴械。
“贝勒不喜欢我的礼物,那就还回来吧。大姐夫估摸着该着急了,回去吧。”
多布大步流星地往帐篷方向去,阿如拉小跑着拦住他,就是不肯放弃。
“我问你,倘若姐姐不好看,是个丑八怪,你还要她吗?不要吧!我就不一样,姐姐只要看得上我这么个病人,科尔沁,她可以说一不二。你敢起誓吗?你敢说,土谢图汗的所有荣耀权柄,你愿与她共享?”
忽然之间,多布理解了阿如拉的固执。
那是王子之间,才会有的默契。
“你不是要讨一个王妃,一个额驸的名头这么简单。你看中了四公主的智谋胸怀,想着,就算自己体弱多病,撑不起科尔沁的大小事情,终究还有她帮忙打点。”
“不行吗?你可以喜欢她漂亮,我就不能喜欢她聪明?”
“当然可以。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屋里五个人,四个求娶过。你去问问乌尔衮,要是能换,他还娶不娶二公主?阿如拉,我今天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世间哪儿有这许多‘倘若’。我敦多布,心比天高,就要一个十全十美的王妃。既要相貌,又要头脑,必得出身高贵,还要柔情似水,懂得服侍夫君妥帖畅意。天底下只有一个四公主堪与我为配。你要有胆量,真一枪杀了我,那才是个配娶四公主的爷们儿。否则,少在这儿耍小孩子要糖吃的那一套把戏!”
说完,把两柄枪并在右手,左手掀开帐篷的门帘子,弯腰进去。
里头三人,其实把他俩在外面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下,连噶尔臧都笑不出来了。乌尔衮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多布寒着脸坐下,依旧枪不离手。
般迪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把话说开了,日后连襟们才好再见面。
“汗阿玛说,四妹妹什么时候过门?”
“我阿布伤重,等不得。可三公主还没出阁,断没有妹妹抢先的道理。若叫三公主匆忙成婚,一切也来不及布置。所以眼下的说法是,先订亲。会盟一结束,她就跟我回库伦。让我阿布见过面,受了儿媳妇的礼,再回京城。”
门外的阿如拉听完,心如死灰,连招呼都没有跟般迪打,踽踽独行,于风中黯然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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