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公主看不出吗?索额图,也是必死之人。”
海枫惊讶地挑眉。
“你既知道,何必手上沾血?汗阿玛其实早有杀心,不过投鼠忌器,怕伤了太子哥哥而已。如今东宫被诸阿哥群起而攻之,储位已有松动痕迹。再说,他已年过六十。”
“我就是怕他死了,所以才要自己动手。他可千万,不能死在我前头。”
高士奇言语间的恨意,绝非寻常。
看来,这是她不清楚的恩怨。
也好,说出来,她或许能受益,高士奇的郁结,说不定还可以稍稍缓解。
“愿闻其详。我只知道,早年间索额图对高大人多有折辱。不过这些年,高大人在汗阿玛面前,应该也没少报复。要到生死相见的地步,那该是旁的缘故。”
“公主殿下越发长进。不错,我既依附于他,求功名利禄,恶语相向,甚至皮肉之苦,都能承受。但他当众嘲讽我结发之妻......”
海枫不自在地,在坐垫上动了几下。
这个索额图,真是一张嘴得罪完了天下人。
“高大人若是不想细说......”
高士奇没有回应,只是长久地盯着暖阁地龙中,跳动的橙红火苗。
总有三十年了,他怎么都忘不了,那一天,那几句话。
“她,执意要嫁我,几乎把丈人都得罪了。婚后我无半分身家,全靠拙荆嫁妆维持生计。造化弄人啊。我只差一步,就能位极人臣,好叫全天下知道,拙荆没有选错夫君。”
海枫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高夫人,但一个女人的消费习惯,进而品行如何,从印子钱的借贷明细上就能看出五成。而且,她还派人打探过高府。
“索额图固然不厚道,但在我看来,高大人也没高明到哪里去。试问一句,难道高夫人曾经亲口对你说过,她想做宰相之妻,一品诰命?”
高士奇终于把注意力,从火焰转移到海枫身上。
“她倒是没说过。但,我每日从御前回家,说起朝堂上的见闻,她总是听得入神,常让我多说些,还同我一起参详其中利弊。要是她不爱这些,怎会如此呢?”
“她不爱尔虞我诈,不爱权势富贵,她爱的是你。你爱这些,她只好学着爱。不然,怎么做丈夫的知己?”
“不......绝不是,我......”
三十年的相濡以沫,点点滴滴,慢慢翻涌在眼前。
他们最初的样子,是什么来着?
是啊,他们切磋诗词歌赋,纵情于水墨之间,何曾谈论过,江山社稷,宦海浮沉?
已到知天命的年纪,天文地理,周易八卦,能用学问震慑住康熙的高士奇,生平似乎第一次,找不到答案。
“四公主,难道高某这一生,都是错的吗?”
面对陷入混乱和怀疑的高士奇,海枫能看出,今天是说不下去了。
“舒泰,叫外头好好把高大人送出去。”
放下撩起的门帘子,海枫转身面对他,尽量调和他激动的情绪,免得加剧病情。
“我终究是个局外人。高夫人真心所求如何,高大人回去细细思索,自会知晓。但我知道,她必定十分在乎你。索额图眼下看来,还气数未尽。你若硬碰,丢了性命,高夫人如何能够安心?孰重孰轻,你再权衡一番,定夺不迟。”
“公主殿下!”
高士奇看海枫要走,急忙高声挽留。
“我生平,没有做过助人不利己的事。本来,公主若答应帮手,那高某也准备了一个秘密,用来交换。说来也怪。自打认识殿下,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仿佛,前世欠了公主一般。既然如此,那我直说无妨。这事,陈廷敬应当也知道。您只管问他。若他敢不说,您再派人来问我。”
从前高士奇的狂妄,和他此刻的诚恳,其间的落差,让海枫不敢掉以轻心。
“到底什么事?”
“殿下,我只知道些零碎的消息,陈廷敬,恐怕更明白。我只有一句话奉劝:请额驸,从青海收手吧。他这是,自掘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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