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后只一处偌大的曲池,清风徐来,吹皱了一池春水,摇曳了曲池里的小小荷叶,在清波上摇荡,不知为何,这一处的曲池难得的没有香客,只有一位扫地的聋哑老道,低头无语的扫着他心中的三寸天地。
顾姝就是这聋哑老道专心清洗地砖时,跟着齐昭阳来到了此处。
齐昭阳看似随意地将顾姝带到一处背风口,又默不作声的将唯一能吹进冷风的位置占去,他随即摸摸自己腰带上那像冰儿一样寒冷的嵌玉,而后,看向了顾姝,问道:
“顾小姐,你是母姓为顾,还是父姓为顾,是生来就是姓顾,还是后面改成了姓顾。”
顾姝似乎惊讶于齐昭阳的突然发问,但面上的惊讶却只是转瞬而过,心下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事情,便恢复了以往的淡漠之色。
“我母姓为顾,父姓慕容,生来姓慕容,后改成顾,但我自此之后,只皇商顾氏之女,非慕容氏之女,此无半句虚言。”
齐昭阳似乎也惊讶于顾姝的坦诚,一时之间竟然并没有出言继续询问。
“我知晓世子爷在担心些什么,我非豺狼虎豹,也不会伤害令妹,伤害鄞王府,谋算大雍。
救令妹,确实只是一场意外……[报恩而已。]
但我与令妹一见如故,恨不得处在一处儿玩。
这……即使令妹不是郡主,我依然会对令妹推心置腹,视若亲妹。”
顾姝似乎并不惊讶于齐昭阳的反应,反而是挺直了腰板,继续说道。
顾姝的所有反应,几乎与他不远千里派遣人所调查而得出的结果几乎是背道而驰,无论是性子秉性,还是气质甚至是那眼神,几乎都与慕容家中的人们所形容的无一丝相似之处……
若不是这顾姝的外貌与他做得到的那一幅画像一般无二,他几乎就要觉得,这是哪儿来的细作了……
顾姝的反应虽然打乱了他原先设好的问题,但齐昭阳却并不是那容易便被打乱了分寸的人,齐昭阳隔着斗笠的纱,定睛盯着顾姝看了一会儿,便说:
“顾姑娘为人坦诚,我希望,顾姑娘能一如今日所言为人处世,只要顾姑娘按照自己所言做人,我们鄞王府,定然会如那日母亲上门所言,护顾姑娘一世周全。”
顾姝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
“自然,我顾姝今日所言,绝无半句虚言,我定然会如我所说为人处世。”
“好,既然你对我妹妹一见如故,那我也信你一回,我的妹妹齐珍宝,日后在京都闺房之中的社交,多还要靠你照付一二了。
我妹妹齐珍宝性子单纯,并不适合京都这个大染缸,但为了她未来出嫁的日子,我们也不得不将她送入染缸。
你既然愿意帮助我妹妹,照顾我妹妹,我们鄞王府也不会让你一味的付出没有回报,作为诚意,你现在若是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尽力帮你满足。”
齐昭阳早已猜到顾姝定然会答应他的条件,但到是没想到,顾姝竟是如此爽利,不似作伪。
故而,心中在渐渐升起几分好感的同时,又生出来几分防备,便出声询问顾姝目前是否有何要求。
谁料,顾姝听到这旁人求都求不得的承诺,只是呲笑一声,随即说道:
“世人都说鄞王世子性子软弱,素体孱弱,深居简出,不堪大用,但我今日一看,鄞王世子你,似乎比之鄞王,并不逊色,软硬兼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我倒是看世子你精通得很。”
齐昭阳虽然早已知晓,自己将顾姝单独叫出来时,自己的伪装,便会被顾姝揭露,但知道是一回事,被顾姝当面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清。
齐昭阳在斗笠内轻轻一笑,随即,慢慢的踱步到顾姝的跟前,在二人的距离几乎是只剩下几寸时,齐昭阳在顾姝疑惑不解的目光之下,忽然,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伸出了自己瘦削的手,狠狠地掐住了顾姝的脖子!
顾姝顿时瞪大了双眼,使劲全力就想要挣扎,可没成想,外界传闻是个病秧子的齐昭阳竟有神力,无论顾姝如何拼命挣扎,那齐昭阳的手犹如重铁一般,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儿。
齐昭阳看着顾姝因喘不上气,而变得满脸通红,甚至发紫到下一秒几乎就要窒息了的时候,齐昭阳才悲悯一般的松开了手……
顾姝好似劫后余生般就要做倒在地上,但顾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性,竟然在这“混乱”之中,拼着一口气,靠在了石栏杆之上……
而后,大口的喘着粗气,争分夺秒般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但无论生理多么狼狈,发髻和衣裳也已经有所凌乱,顾姝却还是以一副不服输……甚至是倔强的眼神看着齐昭阳。
齐昭阳虽然身体孱弱,但他的身高却是比顾姝高了足足一个头儿,他走到顾姝面前,好似睥睨众生般的看了一眼顾姝,之后,便用着十分温柔的声音对顾姝说道:
“你比我妹妹大不了多少儿,她是太过于单纯,而你呢,却又是太过聪明……刚刚……珍宝不是说,想让我来做你哥哥,那哥哥我……倒是想要告诉你,有的时候,在哥哥我面前太过聪明的话……哥哥我,偶尔也是会生气的……”
说完,齐昭阳便从自己的衣袖之中,拿出了一块儿橙色的帕子,不容置喙的替顾姝细细的擦拭去那些细汗……
此刻的顾姝也终于在重生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果然……哪怕自己知道未来即将会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是……在这些绝对的强权和谋者面前,她依然是不够看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是她最讨厌的事情……
顾姝毫不客气的夺走了齐昭阳的手帕,胡乱地替自己擦拭着面上的汗水儿,擦拭干净之后,便将那橙色的手帕揉成一团“麻花儿”,又塞回了齐昭阳的怀里。
齐昭阳倒也不恼,只是将这橙色的手帕,随意的揣回了衣袖之中,又对顾姝说道:
“今日天晴,虽不是个毒日头,但你们女孩子应当是爱美的,我与那大师的喝茶之事向来都在室外,你应当是不喜欢的,回去吧,去寻珍宝他们,莫要跟着我了……”
齐昭阳的口吻语气甚至是措辞,几乎都是十分的温和且端庄得体,但不知道为什么,却给了顾姝一种儿不容置喙的感觉,难听些……也可以说是通知,是命令……
齐昭阳在顾姝的注视下,缓缓离去,而顾姝,看着齐昭阳离去之后,才好似松了一口气般儿,终于瘫软在了地上……
顾姝坐在地上,一边放松,一边自己的心下止不住感慨儿,这齐昭阳前世夺命郎君的名号倒可真是没有白叫,小小年纪……竟然已有了如此气势……
哪怕她已经是重来一世……几乎也是招架不住了……
蓦然回忆起,前世齐珍宝的哥哥,齐昭阳,顾姝却忽然猛地发现,自己好似与其并没有过什么深交……
对他的了解可谓是十分的片面……
只每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因着齐珍宝下嫁给了他的大哥的缘故,两家这实打实的姻亲关系,偶尔才会见过几面……
顾姝犹记得上一世自己第一次见齐昭阳时,齐昭阳便已经接任了刑部的官职,在官场上已经隐隐约约的有了一个夺命郎君的流言蜚语……
记得,上一世的鄞王府,因为当时齐珍宝的忽然出事,整个鄞王府几乎都可以说是陷入了沼泽之中……
鄞王妃和齐珍宝日日以泪洗面,而鄞王也因为女儿的出事,在战场上受了重伤……
偌大个鄞王府后来竟都是靠如今所有人眼中不堪大用的齐昭阳所撑起来的……
她前世虽然痴迷于情情爱爱和内宅的那些事情……
对官场之事并不算上心,但齐昭阳主掌刑罚,抄过许多人的家,挖过许多人家的祖坟,几乎就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指哪儿砍儿……
再加上齐昭阳上一世晋升速度几乎是让人咋舌,故而,顾姝对齐昭阳还是略微有些了解的……
但比较遗憾的是,到她和齐珍宝身死时,她都没有跟齐昭阳将那些人对齐珍宝的所为所为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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