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柱的老爹在澡堂门口搓着两手来回走。
儿子前脚推开热气腾腾的木门出来,后脚刘老爹就急忙转身迎上前,眼巴巴带着期盼地问道:“有几位要做鞋的?”
“几位?”刘老柱耳朵别着炭笔,手上举着一个记满乱七八糟小字的本子,一摆手笑出声道:“全做!”
刘老爹两手一拍腿:“得咧!”
随后,老爷子就将装满鞋的筐,一筐筐挑到刘老柱弟弟卖骡子牛的屋里。
此时,屋里已经聚齐几十位妇人,她们自带针线和缝鞋的锥子,也自带已经砸成如棉絮状的靰鞡草,正在等着分鞋。
鞋一到,刘老柱的老娘就开始分发。
你三双,她两双,手上忙碌,老太太嘴上还不忘叮嘱道:
“我们一定要给人家的鞋做得舒泛。
因为这是走远路的鞋,稍稍不舒适就会走出血泡,将心比心,不能挣昧良心的钱。
也是为下一回客人来,还会再信着咱们,买咱们的靰鞡草,甚至价格公道也很容易直接买现成鞋。
所以千万别想着快些领活多挣两个就糊弄,听见没有?”
村里的老妇们一边头不抬地缝鞋,一边笑着回答:
“听见了。其实老太太,您没回村时,总做主就和俺们大伙反复强调过,要可持续发展嘛。”
另一位妇人接过话,继续笑着告诉道:
“对,总做主还和我们掰开揉碎讲过道理,说互市不会一年就结束。
这是朝廷决定的大事,又不是闹着玩。
那么这个王朝许多有钱的大商人,将会齐聚在咱们这里,那些商人之间也会有联系。
咱们做人做事实得惠的,一个传一个,这回没来咱们这里住的,备不住下回也会来住。”
妇人们怎会不高兴,到时不止挣做鞋钱,连家里男人们孩子们也会有活干。一家子一起挣钱,几次下来就能挣出以前不敢想的家底。
所以为让更多的客人们来二道河村,别说会用心给做鞋了,就是让他们为客人们干什么都行。只要都来,下回也来,客流不断,村里人进钱才会不停。
“对,对,就是这个道理。”刘老柱的老娘笑呵呵拿过第一双做好的鞋检查起来。
检查厚度,摸摸针脚是不是密实,再给看看,哪里还能添点靰鞡草能让鞋更暖和。
而给人补鞋,一双三十文,在商人们眼中就是路上买两穗煮玉米的钱,在二道河村却是大钱,还要将利润分为三份。
一双鞋的利润里要提出五文钱给刘老柱家。
因为是刘家提供给妇人们缝鞋的地方。刘老太太也要负责操心检查。哪双不合格直接找刘老太问责,刘老爷子负责运鞋。
另外,一双鞋里还要再提出五文钱给村委会。
这是村民们共同举手决定的。
因为总做主许老太在开大会时对大家说:
村委会要有钱买得起红灯笼挂满铺子前这条路,还要有钱做大旗。
做那种,每招待过一支商队,我们村就要竖起一个高高旗帜的大旗。
比方说来的是鲁商,我们就在旗帜上绣写几月曾招待过鲁商,鲁商是做什么的,又曾招待过多少位客人。
到时,半年,一年下来,看看我们的铺子前面,能不能迎风飘扬出五颜六色的旗帜。
鲁商,徽商,晋商,闽商……我们村要争取都接待过。
这样的旗帜不止会成为活广告。
五颜六色的旗帜,更是等于在飘扬我们努力奋斗过的岁月,飘扬我们曾挣过的银钱。
大家当时听的太激
动了,纷纷举手一致通过给村委会提成。
买,必须要置办红灯笼和布匹,还要挑不掉色的好布买。他们想一年后回首看看,兜里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包括洗衣服也会给村委会五文钱。
还有给客官们做的回程路上吃的光饼和烤馕,都要给村委会提成。
在妇人们闷头做鞋缝靰鞡时,后灶各屋里更是忙得热火朝天。
满桌子在压面条,卤子已经做好。她抓紧忙完这一摊,惦记要去帮老姐切墩。
满桌子的儿媳妇小云是在调制一叠叠蘸速冻饺子的料汁,调制馄饨汤,待会儿上客就直接煮饺子下馄饨。
旁边的屉上还蒸着粘豆包冒着热气。
许老太是在能炒菜的灶房里,头上裹着一块蓝色的布,忙得一头一脸的汗。
无论是溜肉段还是锅包肉,都需要两次下锅油炸。
于芹娘能切菜也能将肉炸得酥脆,但是像糖醋锅包肉,她目前味道和火候掌握的还不够好。
她就只能给婆婆打下手,洗菜切菜煮饭,再就是做芹菜花生米和做凉菜,切鱼冻。
许老四是小灶的大屋子里做鱼炖菜。
许有银可真是她娘的好老儿,天生的厨子心又细,只要他娘将每锅炖鱼要放的酱料一碗碗单独准备出来,他就能完全继承许老太做鱼的好手艺。
外面,满桌子的小儿子虎子在杀鱼,拾掇鱼鳞。
后院,于芹娘的娘家弟弟大力是带着满桌子的傻大儿,在给客人们喂骡子。
而许老三是在外面的露天大锅前,挥舞有力的胳膊正在翻炒糖炒栗子。
要说还是许田芯享福。
她闻不到太多油烟味。
要么给盘腿坐在热炕上的客人们添热水,要么就是在柜台前当扒蒜小妹,直播直播客人们的模样聊的话题。
当然了,时而也要卖卖三叔炒制的糖炒栗子。
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这是谁家炒的栗子那么香。
“多少钱一份?”
柜台上摆放着一个个油纸包,里面的糖炒栗子还热乎乎的,在散发香甜气味。
“三十文一份。”
“给我来两份。”
“好,收您六十文,用给您装盘吗?”
“不用,甭费事,扒了就吃。”
客人们都认识许田芯,自是和她说话最亲切。
毕竟就是这位姑娘,在他们冻得有些受不住时,忽然赶着十条大狗从远方呼啸着出现,又吹唢呐通知村里人迎接。
随后到了这里,也是许田芯第一个张罗着给上热水。
他们要是问个什么事或是去茅房,当找不明白该问谁时,就在一片穿着灰淘淘的身影里,寻找身上穿一套橙色衣裙,马甲是野猪皮的,还外披靰鞡草,头上戴着白色兔毛帽子的许田芯。
没办法,属她鲜艳显眼,数数浑身上下多少个颜色啦?
客人们从穿着能看出来,这位姑娘的家境想必在村里是拔尖的。
说起上茅房,期间还出现个小插曲。
客人们上完出来后,茅房外面不远处搭有一间小草棚子,棚里站着一位哆嗦烂颤的老头,在烧着灶上热水等着他们。
要只是热水洗洗手也就算了,墙上还挂着一块用丝瓜瓤包裹的香胰子,揉揉丝瓜瓤就会出泡沫,然后再让用热水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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