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有一条长长的过道,以白石砌高于二公分,区别于平地界限,过道两旁修砌着一堵堵灰石墙体,这些墙体上纂刻一幅幅字画。
有字,有画,字占比例高于画图,倒不像是寻常雕刻图文。
她没仔细观摩内容,反倒打量起这些有些突兀的灰石墙布局,它们左一堵、右一堵,竟如同迷宫一般,形成了包围。
一排看过去,这些隔亘的灰石墙并不连贯,而是错乱中有序,可容人通行。
若她此刻站于高处,临下一观,就会发现这些墙体,实则是以一个“卍”在排列,也叫“雍仲”,它是佛家符号标志。
“两位客人,请问哪一位才是入围霁春匠工会前十,参加决赛之人郑青?”千树殿的引路人询问道。
“我。”郑曲尺道。
引路人视线狐疑地在两人身上转悠一圈,问道:“那这位气度不凡之人是……”
她就知道,跟他站一块儿,她就如荧火一粒被星月所蔽,毫不起眼。
可她偏还得硬着头皮答话:“……随从,我随从。”
“随从?”引路人那惊讶的表情不作假,他是真觉得这位公子是“郑青”的金主或者权贵随行,可这样相貌与气势的人却只是随从?
“按规矩,随行之人只能暂步于此,入围者请入内。”
郑曲尺看向宇文晟,见他含笑颔首:“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那、那我进去了,你自己……要注意些,我比完就立刻出来。”她睁着一双水澈杏眸,欲言又止地交待着。
宇文晟绯唇轻启:“好。”
那引路人见这两个大男人,却这么粘粘呼呼地道别,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关系……还挺叫人容易想偏的。
中间过道与“卍”字灰石墙体占据了殿中位置,她则由殿中引路人带领着,从边距两侧弧形通道进入。
最后来到了殿中的大厅内,殿内供奉高坐法台的释迦摩尼佛,高空日柔光,殿穹顶上千树明,映得金琢墨石碾玉龙锦枋心旋子彩画须眉毕现。
座下袅袅炉烟生,给人一种雄浑巍峨,冷峻圣洁的美感。
上方的站台,早已到候多时的弥苦住持、公输即若,还有七国十数位负有盛名的大匠都在。
引路人不允工匠之外的人入内,所以宇文晟暂留在外间,此时只有郑曲尺与早来的几位站在一块儿,合什行礼。
没有一刻钟,剩余几人也陆陆续续赶来。
她看过去,在场却只有九位入围者,还有一位迟迟未到……难不成真是那個摔落悬崖的人?
弥苦住持见九人到场,便走前一步,眉目哀叹,对他们道:“刚发生一件不幸之事,一位入围的匠师因与人口角,害人不成反坠入了山崖,经寺中僧人寻找,已觅到其尸体,确认不治身亡,此事悟觉寺会参书一封,传回其龟兹国户籍地通知亲友前来认领。”
发生口角?
害人不成?
那跌落悬崖之人要害的是谁?
她视线随着怀疑而转头,恰与那于海对上,他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当他见郑曲尺终于看向了自己,当即笑得特别开心。
然而,郑曲尺的视线却不作停留,下一秒又转了回来,并不与他眼神交流。
于海张了张嘴,手上指甲狠狠掐入肉中,随即,只能落寞地低垂下头来。
讲完一件题外话后,弥苦又拉回正题:“剩余九位,恭喜你们入围霁春匠工会前十,接下来便由公输大家为你们讲述决赛的内容。”
郑曲尺微愣。
她没想到,悟觉寺对于一位跌落悬崖的入围者,态度是这般轻描淡写。
他们的确没有义务对剩余工匠交待前因后果,但刚死一人,他们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进行决赛,只能说明“霁春匠工会”与悟觉寺,对于少一名或多一名入围者,并不大在意。
公输即若今日穿了一袭蓝袍,青蓝色的袍纱罩外,发束蓝冠,脚蹬白靴,这一身装束令他如皑皑冰峰,雪色莹蓝,肤色玻璃样透明。
“想必你们入殿时,已经看到了外面那些矗立的灰石墙,那上面有历代匠工难以解决的题目,其中分为工、巧、技、绝,四大类,你们自可挑选擅长一类应答,以答题分最多者为胜。”
“而答题时长,为一柱香。”
他示意众人看向他身后,香炉内,一根指粗、臂长的香还没有被点燃。
这么粗且长?
这要是全部燃完,不得好几个时辰?
简单扼要说明决赛的规则后,别的人默默消化完规则后,都开始摩拳擦掌,满心紧张又期待,准备即将开始的决赛了。
公输即若问:“在正式燃香启赛前,有何疑虑、或有不明白细则之处要问?”
“我等并无。”八人齐齐应答。
“有。”郑曲尺举手,她上前,张口就问道:“若答题得分相同的两人,如何分胜负?”
公输即若见是她,神情是一种看不清的尊容隐雾中,他道:“那便加时,继续答题,在这里提一下,题分四类,但四类得分不同,工类答对,得一分,巧类答对,得两分,技类对,得三分,绝类一题,则是四分,而这四类难度亦与得分相等。”
原来,这四类答题,得分是不一样的啊。
郑曲尺继续问:“如果答题过程中,有人恶意抄袭,答案相同者,如何处理?”
公输即若抬眸向上:“殿内有十武僧负责监查答题过程,若有作弊者,即刻禁赛离开。”
“那答题的准确与否,是由谁来裁定?”
“在场十四位大匠,加上我,共同裁定。”
“那答题内容若有异议,又以何人为准?”
“在场大匠,皆有几十年的经验与技艺,若口径一致,则过,若众说纷纭,大有争议,那便十五人一道投票论定。”
郑曲尺心中有数了,她道:“最后一问……”
这时,九人之中的俞满七,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这么多问题,要问到什么时候?我们就这样一直等着你?”
郑曲尺话到一半停下,看向他,微颦起眉。
“是公输大家让我们问的,我可以问,你自然也可以,你不问是你的事,别人要问是别人的事,即便你觉得不耐烦,那么也请你安静地闭嘴等待。”
她向来对人讲话都会留几分薄面,但对于俞满七这种尖酸刻薄之人,她却不想礼貌了。
俞满七双目一凶:“你——”
公输即若冷声截下他的嚣张之语:“郑青说得对,是我让你们提问的,你不提可以,但别打搅别人。”
公输即若当众维护了郑曲尺,这叫俞满七脸色遽变,急转涨红,他咬紧牙关,虽心中气恼却又不敢反驳。
而弥苦则奇怪地看了公输即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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