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离开,楚琰缓缓睁开双眼。
许是一直在打坐调息的缘故,他的额角沁出些许细密的汗珠。
沈灵犀走到他跟前,视线刚在那些汗珠上凝了一瞬,便听见楚琰问,“云弘山如何说?此事莫非当真与慕家有关?”
“是。”
沈灵犀神情一肃,将方才所闻,所想,告诉给楚琰。
末了,她道:“云弘山所言,与云崇所说大致都对上了,难怪云崇当初对慕家下手时,有恃无恐。”
“只是,慕怀安当时与我说,承恩公亲口告诉他,慕家与乌尔答第一次联系,是在云国与大周开战时。可若按云弘山所言,乌尔答实际上应该是在婆母离世后便与慕家联系上了。”
“从婆母身死,到两国开战,其中间隔四年之久,他们二人当中,定有一人说的是假话。”
楚琰嗓音清冷低冽地道:“当年慕家确实一直在促成皇祖父西征。慕怀安的话,可信度最低。”
沈灵犀抬眸看向他,“但我相信,慕怀安应是被蒙在鼓里的。他不是那种会为这种事说谎的人,他该知道,这种谎根本就瞒不住我太久。”
楚琰见她黑白分明的杏眸里,全是对慕怀安的信任。
说不吃醋是假的。
他下颌微紧,眼帘轻垂,“他方才匆忙离开,定是发现了什么。是不是蒙在鼓里,想来等不了太久,便有答案,倒也不必着急下定论。”
“这倒是……”沈灵犀对这话表示认同。
这令楚琰的眉眼放松些许。
沈灵犀想了想,意有所指地道:“只不过此案乃陈年旧案,云疆王已死,他的口供不能作为呈堂证供,想要为婆母翻案,还是得跟萧氏,有个‘当众对峙’的机会才行。”
这“当众对峙”四个字,楚琰立时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有把握?”楚琰抬眸看着她,“那萧氏不信鬼神,应该不好对付。”
沈灵犀笑了笑,“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她并不难对付。”
“七日后。”楚琰沉吟地道,“今夜之事,动静太大,想必已经惊动了宫里。皇上定会下令彻查,借着查案的时间布置,七日后,我给你这个机会,如何?”
沈灵犀笑着点头:“定不辱命。”
*
与此同时,承恩公府。
慕怀安从云疆王府出来,快马加鞭赶回了承恩公府。
一进府中,便直接朝后宅谢老夫人所住的梧桐苑而去。
天色已晚,若是寻常时候,谢老夫人早就已经歇下。
可慕怀安走到苑外,却看见院子里仍亮着烛火。
他叩响院门。
“吱呀”一声,院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提着风灯的小丫鬟看见他,诧异地问:“大爷?这么晚了,您来这儿做什么?”
“小桃,祖母睡了吗?”慕怀安边问,边大步往里走。
“没有呢。”小桃关上门,提着风灯跟在他身后,回禀道:“老祖宗听说蛮夷坊出了桩奇事,听入迷了,这会儿还在想这事儿呢。”
“哦?”慕怀安脚步未停,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今晚可有谁来见过祖母?”
“谢姑娘来过。”小桃赶忙道:“陪老祖宗说了会儿话,就回去歇着了。”
慕怀安顿住脚,挑眉问道:“哪个谢姑娘?”
“是谢家三房那位表姑娘,叫芸娘,前阵子谢家三老太太带她来京做客,老祖宗把表姑娘留下小住。”小桃说着,压低声音道:“老祖宗好像有意要把表姑娘许配给您呢。”
慕怀安若有所思地问,“谢家三房……儿子是做海州知府那个三房?”
“正是,正是。”小桃掩唇一笑,“看来,大爷对表姑娘也有些上心呢。”
慕怀安想到什么,轻嗤出声,大步走上台阶,朝门口见礼的丫鬟们摆了摆手,直接进了上房。
上房里,谢老太太遣退了仆婢,正独自一人倚在卧榻上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慕怀安有意加重了脚步,轻咳一声,隔着绣屏揖礼道,“祖母,孙儿来给您请安了。”
“是大郎啊。”谢老夫人回神,稍稍坐直了身,隔着屏风不悦地训斥道:“你还知道回来,这些日子我天天让人去衙门找你,不是说你在忙,就是说找不见你的人,你是不是在躲我呢?我看你是成心想气死我!”
慕怀安转过屏风,走到老夫人榻前,扯了抹讨好的笑,“祖母,孙儿不是躲您,是真忙。您知道的,这些日子殿下大婚,皇上一高兴,大赦天下,这刑狱里头自然是最忙的。”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沈家那小姑娘呢?”谢老夫人佯装嗔怒,“她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你可莫要再做傻事,惹殿下不开心,听见没有!”
慕怀安笑了笑,“您放心,我做事有分寸。”
“若你想让我放心,那就早点成亲。”谢老夫人看着他道,“我给你物色了一个好姑娘,谢家三房的嫡孙女,叫芸娘。她父亲是海州知府谢文阆,是太子殿下的三舅父,极得殿下重视。你父亲说,左不过半年,他就调回京里来了,入阁也是皇上和太子殿下一句话的事。以后谢家的掌权人,不出意外就是他了。”
“你娶了芸娘,就是谢家的女婿,也免得殿下因着你与太子妃那点旧事,瞧你不顺眼。”
慕怀安倒是破天荒,安静听老夫人把这桩亲事说完。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老夫人卧房正北面墙上,挂着那幅画着松鹤延年的丹青上。
“我跟你说话呢,你到底听没听见?”谢老夫人见他迟迟不应声,催促地问:“你快说说,你觉得芸娘如何?若你觉得她行,明儿一早我就亲自去谢府替你提亲,正好文阆在京城里呢。”
慕怀安不答,伸手指着那幅丹青问:“祖母,孙儿记得先前您这密室门口,以前总挂着一副老翁垂钓、幼童嬉戏的丹青,是什么时候换成这幅的?”
谢老夫人眸光微闪,佯装不悦地道:“你少跟我在这儿装傻充楞,我跟你说成亲的事,你不许说旁的!”
慕怀安闻言,这才收回视线,直视着谢老夫人的双眼。
他笑着道:“祖母,您方才听说蛮夷坊的事儿了吧,孙儿这回正是从云疆王府回来的。您说巧不巧,孙儿方才,在云疆王府一间密室前,看见一幅和以前您这墙上挂着那副一模一样的丹青,那间密室开门的法子,也与您这间如出一辙。”
谢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只是很快,便被她垂眸掩去。
“一幅画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她语气平静地道:“这间密室是建府时候找工匠们修建的,云疆王府与咱们承恩公府差不多时间,碰巧是同一批工匠,做了同样的活计吧,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慕怀安早已猜出她会这么说,唇角的笑意微敛。
他索性不再卖关子,正色地问:“祖母,是不是‘碰巧’,您知,我也知。此事关乎整个慕府的安危,您能不能告诉孙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咱们家与杀了佑安皇后的乌尔答,究竟是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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