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安见他面露不悦之色,适时替沈灵犀解围道:“她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留在这儿恐碍殿下的眼,不如让纯钧……”
“纯钧,赐座。”楚琰神色淡淡地道,“萧将军也起来吧。”
纯钧有些懵。
赐座?
给一个嫌犯赐座?
纵然心中有疑问,纯钧还是依言,搬了把椅子到沈灵犀身后。
沈灵犀心里咯噔一下,忙做出慌张模样,连连叩头,吓得浑身发抖。
楚琰这破天荒反常的举动,也引来太叔媚不解的质疑:“殿下,您为何对这个嫌犯如此礼遇?”
“只是嫌犯而已,官府未曾定罪之前,算不上真正的凶犯。”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方才萧将军在王帐里跪下,就已引得百姓们议论纷纷,若再让这么一个……又瞎又哑的人,在营帐里跪着,外头那些人不了解内情,又会说孤不近人情,有损孤的声誉。”
纯钧在旁听见这话,几乎快要惊掉下巴。
自家殿下什么时候变成如此“爱惜羽毛”,“珍惜声誉”之人了?
就离谱。
慕怀安也听出不对,猜出他定是察觉到“小瞎子”是沈灵犀,才会如此,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反倒是太叔媚、萧锐这两个,对楚琰不甚了解之人,未曾察觉出异样。
楚琰的目光,扫过太叔媚,落在萧锐面上,“太子妃既然有法子平息百姓的怨怒,萧将军不如也随太子妃一道去学学,免得孤回京以后,再碰上这种场面,萧将军镇不住,那岂非要让镇国公把戍守的兵将调来助你不成?”
萧锐听出他话里的不悦,暗含着敲打之意,忙揖礼称是。
而太叔媚,则从话中听出了对她的维护之意,喜不自胜,狠狠瞪了萧锐一眼,昂头朝外头走去。
她既离开,慕怀安和萧锐自然是要依照楚琰的意思,紧跟其上。
唯剩下项舟,只交代太叔媚先去祭坛处等他。
他自己,则飘在王帐里,审视的目光,落在楚琰的面上。
项舟对楚琰虽然也不了解,可他却有与生俱来的直觉。
他知道这个五年前能果断下令摧毁祭坛和皇陵的人,不会轻易因为人言,而放过一个嫌犯。
尽管楚琰看不到,有只鬼正在幽幽盯着他。
可这并不会影响他该有的判断。
“怎么,孤方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还不起身,是打算让孤亲自扶你吗?”楚琰沉着嗓,不悦地道。
沈灵犀知道项舟还在,佯作心惊胆战地叩了叩头,手脚并用站起身,双手拄着竹杖,紧张地挨着椅子边缘坐下。
她黑漆漆的眸子,正对着项舟的方向。
楚琰漫不经心地朝她目光所及的虚无之处,瞥了一眼。
他朝旁边的纯钧道:“云疆王与已故圣女,姊弟情深,孤知道云疆王不忍圣女遗骸被毁,你去墓室将他找来,孤亲自开导他,也免得过会儿太子妃下令焚烧棺材时,伤到他。”
纯钧应下,转身去了。
项舟听着楚琰这些话,再看他与那“小瞎子”之间,毫无半点交流,总算稍稍放心,转身朝祭坛上的太叔媚飘去。
待他离开后,沈灵犀总算收拾起那副惶恐的神色,转头看向了楚琰。
“他走了。”她沙哑着嗓子问:“殿下是如何认出我的?”
楚琰的目光,紧紧盯着她那双漆黑无神的双眼。
连日来忐忑不安,却要强自镇定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慕怀安不会无缘无故把一个女嫌犯捆在身边。”他喉结滚动,颇有些酸涩地道:“除非那个人是你。”
“那天早上,我察觉出她不是你,快急疯了……”
“直到黑甲卫来报,云妄安置了一个女子在宅子里,才知道你平安无事。”
“我知你定有别的筹谋,项舟的亡魂也一定会在我周围,所以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
“我一直在等……”
他低沉的嗓音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竭力克制的意味,听上去虽只是寥寥几句,却又好似说了很多。
沈灵犀不知为何,在这具尸身空落落的胸腔里,忽然有了心脏在跳动的错觉。
她紧了紧手骨,沉默几息,“方才上山时,有刺客袭击太子妃,我躲了一下,被他瞧出破绽,所以才被他认出来,是我让他将我绑来,方便查探他们的底细。”
作为契约的一方,她这么与他解释,免得他误会,也算是……很正常的吧。
楚琰眼底的阴霾,因着这句有意的解释,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只有你才是太子妃。”他语气认真地纠正:“她不是。”
沈灵犀闻言,唇角扯出一抹近似微笑的弧度,“那毕竟是我的身体,等到合适的时机,我还要拿回来的。”
两人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沈灵犀转头朝外看去,便见慕怀安带着兵卒,在太叔媚的指使下,从那些百姓里,正不断地抓了一个又一个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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