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里烛火通明。
从发现老祖宗身亡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日。
府中内外早已挂上了灵幡。
虽说这云边城的镇国公府,只是个连主人都不常住的摆设。
可毕竟镇国公的身份在那,云边城各大世家,上赶着巴结他的人,实属不少。
即便这会儿已经入了夜,云边城各府派来国公府帮衬的人,里里外外人来人往忙忙碌碌的,瞧着倒是比昨日沈灵犀来的时候,还热闹不少。
沈灵犀跟在楚琰身后,随徐府管家进了老祖宗的院子。
院子里四处点着白灯笼,冲刷得极干净的青石地砖上,乌泱泱跪着不少身着麻衣的奴仆。
东厢房的房门口立着两个身穿甲胄,凶神恶煞般的兵卒。
瞧这样子,倒像是镇国公的亲卫。
李淮纤细的手指,熟稔拿起工具,在老祖宗的尸身上,灵活又细致地查验着。
“你……学过?”沈灵犀好奇地问。
他说着,便要往卧房里闯。
眼瞧着沈灵犀与李淮,站得越来越近,两人之间的低语,也渐渐多了些志趣相投的熟稔……
会验尸的大理寺少卿,可不多见。
倒是来得很是时候。
她明艳的面容,暗恨之余,也隐隐流露出忐忑之意。
老祖宗的尸身,正静静躺在床榻上,面上盖着黄裱纸,瞧不见死状。
堂堂侯府世子,又怎会去学这些下九流的手艺。
也难怪镇国公能在旁边坐一天一夜。
“我有什么办法!”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国公爷已经不吃不喝一整日了,我不过是个孀居的寡妇,如何劝得动他?”
而已故的徐家二老爷徐远善,在与季氏和离以后,便娶了义阳侯李向阳的妹妹李笑晴。
若没这层掩面的黄裱纸,也不知他会不会噩梦缠身,良心难安。
沈灵犀看她一眼,“这府中应该还有许多事要忙,太太不妨去忙。本宫与老祖宗既有一面之缘,殿下又素来与国公爷交好,如今老祖宗猝然离世,本宫该亲自替老祖宗小殓尸身,也算送老祖宗一程。”
如此巧合,沈灵犀不得不多想。
起码,脑袋空空、一心只想着阿谀奉承的义阳侯李向阳,能有个这样脚踏实地做事的儿子,也算是祖上烧了高香。
难怪皇帝会破格将他塞进大理寺,填了慕怀安的空缺,还让他跟着来云疆。
他倏地沉下眼眸。
显然,正如府里下人所说的那样,从昨夜发现老祖宗的尸身到现在,他一直守在床前,未曾离开过。
沈灵犀扫过那箱子最上层,用镇纸压着的验尸格目、验状条陈,暗暗点头。
床榻统共就那么点地方,两人站得自然比寻常时候要近些。
却没想到,李淮竟十分恭谨地应下,从一旁提起一个木箱,便直接朝内室走去。
与此同时,换了一身麻衣孝服的镇国公,正掀开锦帘走进了内室。
沈灵犀有意这么说,原是心里存了几分试探。
沈灵犀走到床榻前,并不着急伸手去掀黄裱纸,而是默默打量着李淮。
“二婶婶休要血口喷人。”徐梓瑶最先反应过来,生气地道:“老祖宗房里那么多丫鬟婆子守着,我娘怎么可能不惊动她们,把祖母闷死?大理寺少卿都还没说母亲是凶手,二婶婶安的是什么心……”
她说着,语气带着几丝嫌弃,“再说,凶犯都在东厢房里躺着了,就是她下的毒,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你就是再验,也验不出新鲜东西,府衙的人都没说什么,就你上赶着在这儿嚷嚷,若非你是我侄儿,早就被国公爷的亲卫轰出去了。你可别再给我添乱了!去去去,自己找地方玩儿去。”
本以为是个装装样子的花架子,没想到竟还真有两把刷子。
她跟在李淮身后,走进内室。
忽然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沉喝:“滚出去!”
不止是他们,在沈灵犀的视线里,刘美人几个,也簇拥着老祖宗,跟在兄妹二人的身后,飘了进来。
徐梓瑶全然没想到,亲生父亲在这种时候,非但不护着阿娘的名声,还要偏帮着外人,赶她出去。
刚走上台阶,她就听见一个年轻又清澈的嗓音,从正堂里传出来。
楚琰原是跟着沈灵犀进了房间。
楚琰抬手止住管家要进屋通禀的动作,与沈灵犀对视一眼,两人就站在廊下,旁听里头姑侄二人的对话。
“姑母,此事不妥,老祖宗既然是横死,依《大周律》必须得验尸才行,侄儿此番身为皇上钦派随太子来云疆的大理寺少卿,须得担起职责,还请姑母劝一劝国公爷,让他允了验尸之事,如此才能让老祖宗入土为安……”
义阳侯李向阳之子,李淮。
义阳侯李家,想要照着慕家走外戚的路子,自然是绞尽脑汁地,把李淮这个儿子,往皇帝跟前送。
上、中、下三层的箱子里,最上面放着笔墨纸砚,中间和下层则是沈灵犀极眼熟的,验尸工具。
沈灵犀不吝啬地在旁指点一二,李淮本就是个求学若渴的人,边验尸,边虚心请教,两人倒是有问有答,不一会儿的功夫,互相之间少了一些生分,多了几丝亲近。
房间里烛火投在窗棂白纸上,几个忙碌的身影。
沈灵犀挑眉,越过管家,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说着,她抬起眼帘,看向李淮,“少卿不是要验尸吗?国公爷走了,少卿可以开始了。”
镇国公眉峰紧蹙。
房间里的人,大抵是“自杀未遂”的国公夫人。
她原以为,那少年郎会被镇国公这声沉喝,吓得打了退堂鼓。
“姑母,此言差矣。”少年一本正经地道:“官府不曾验尸,也未下定论,如今说凶手是谁,为时尚早。您不如去劝劝国公爷……罢了,还是侄儿去劝吧。”
沈灵犀的目光,落在李淮那截修长又白皙的脖颈上。
“啊……”李二太太似受到了惊吓,掩唇惊呼,“没想到大嫂竟这么恨老祖宗,闷死她老人家还不够,还要给她老人家下毒?”
不待镇国公揖礼告罪,沈灵犀先一步开了口,“国公爷如此守着老祖宗的尸身,知道的,自然明白国公爷是因着老祖宗的死,哀伤过度。”
沈灵犀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太医和徐桓、徐梓瑶两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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